哪像現在,容色不在的時候,無奈贖身,男人也不娶她,偏手裡拿捏着她的身契。讓她在家裡漿洗衣裳、做飯、拾掇屋子,還要照顧他前頭那個死鬼婆姨留下的兩個年紀不小的男孩,比猴子都難料理。
近日,那兩個時值青年的繼子們,總對她動手動腳,前些日子更是趁着死鬼鮑二喝多了酒,不顧她實際上是小媽的名頭,硬是玷污了她。
男人醒來,眼見三人衣衫不整,皮猴子一樣的男孩們隻抓着衣裳擋住胯,露着白花花的背面跑的死快。
鮑二嫂原就知道她底細,如今見她發絲淩亂,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上來便狠狠揍了她一頓。
現在的她看什麼都像是來尋晦氣的,偏偏這個長得像朵花一樣的小姑娘撞她手裡了。
眼見姜滿一副馬上就要走的樣子,鮑二家的當即就喝住了她:“姜家娘子,留步!”
姜滿見她模樣慘淡,以前她被鮑二打了,還有人去安慰,反而被她拿着掃把狠狠掃出門去了。現在她被打的次數越來越多,幾個鄰居都不敢上去勸她。
姜滿看她過來,心中一驚,知道鮑二嫂是不會輕易放過她了。
躲是來不及躲的,畢竟鮑二嫂已經非常利索地站在了姜滿的面前。
“姜大娘子,你姜家祖傳十代都是屠戶出身,你這回怎麼連個仵作都沒能當上?”鮑二嫂湊近看向姜滿。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姜滿被她說的一噎,心裡面不怎麼受用,但想到對方也隻是塵世中一個可憐的女子,姜滿也是想想就算了。
她阿爹一向教她和姜粟“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要逼得對方走投無路、狗急跳牆。”
姜滿強撐着笑,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若幹世界上,有比我技藝高超者比比皆是。”
鮑二嫂捂着嘴,露出兩隻被打腫的眼睛,她眉眼彎彎,然而惡意滿滿:“姜大娘子,此言差矣,須知你們家世代屠戶,隻因你爹隻生了兩個賠錢貨的女兒,女人能學個什麼名頭出來?”
姜滿這會真覺得自己額頭有青筋在快速跳動了,但她稍稍平息了怒火,也不隐忍了,直接反擊道:“鮑二嫂,你來到鮑二哥家中已經三年有餘,不知道你和鮑二哥什麼時候舉辦婚禮,也教大家吃吃你的喜酒,好好的樂呵樂呵……”
鮑二嫂最恨人家提婚禮這個事情了,因為她每次跟男人提這個事情的時候,死鬼男人總說:“你這個千人騎萬人睡的婊子,你也配跟我寫在婚書上。”
前兩天,她又跟男人提起過,那時她和兩個繼子之間的事情已經被死鬼男人發現。
那死鬼鮑二推脫不過,就惡狠狠對她發氣:“老子老了以後,還要靠那兩個兔崽子呢,給你出氣了,老子以後靠誰養?何況你早已不青春了,年紀在這裡,況且皮肉生意不就是你的老本行嗎?你他娘給誰睡,不是睡?給老子兒子睡睡怎麼了?”
“你去問問這十裡八村,誰家當娘的,不跟自己兒子親?難道你嫌棄他們不是從你腸子裡面爬出來的,你果然是一條蛇蠍一樣的女人呐!當後娘的,一點都不放寬腸肚。”
“整日裡,就知道塗脂抹粉,老子要是幫你教訓了那兩個兔崽子,你難道能生個一兒半女給我嗎?你能嗎你?你這個不下蛋的母雞!”
姜滿見她似乎被這話震得吓白了臉,一時在心裡反省,自己是不是說的太過分之際。
“阿滿!”背後突然響起了一聲靈動婉轉的女聲。
不必回頭,姜滿聽見這聲音,就知道是芳娘來了。
芳娘是姜滿穿開裆褲的時候,就認識的發小。與她同歲,今年都是十五歲的好年紀。
“小芳芳!”姜滿驚喜的轉過臉,叫她的名字。
芳娘是一個身量高高瘦瘦的姑娘,她穿着一件嫩綠色的粗布衣裳,腰間圍了一圈深綠色的圍裙。
她額前有一排流蘇一樣的齊眉劉海,小巧的瓜子臉上有一雙盛滿星光的圓眼睛,膚色是健康的蜜色,臉頰處有幾處細碎的雀斑點子,看起來俏麗得宛如一隻菜花蝴蝶。
芳娘左手挽着一個木籃子,直到她走近了,姜滿才發現籃子底下鋪滿了厚厚的綠桑葉,上面半是一串串拇指粗、小手指長的桑葚果子。
大半籃子的透黑的桑葚果子中間混雜着好些桃紅色的果子,一瞧就知道口感酸酸甜甜。
“阿滿,我們走吧。”芳娘用右手挽住了姜滿的手,似乎想到了什麼,芳娘對着鮑二嫂道:“鮑二嫂子,你怎麼還在這,鮑二哥哥在甜水酒館的女掌櫃那裡喝醉砸東西,還調戲了人家。唉……嫂子得了空,還是要多勸勸鮑二哥哥,甜水酒館的女掌櫃不容易,人家寡婦失業的,家裡好幾張嘴等着吃飯呢……”
鮑二嫂冷笑一聲,也不搭理人,徑自走到桂花樹下的水井邊上漿洗衣裳,木錘子敲在衣裳上面,發出“梆梆梆”仿佛拳拳到肉上的聲音。
姜滿被芳娘帶着走遠了,芳娘從籃子裡抓一大把桑葚果子給姜滿,擔憂道:“阿滿,你不知道她那個人呐?自己日子過得不好,偏偏跟瘋狗一樣,胡亂攀咬人家。”
姜滿見她氣得仿佛是她自己被欺辱了一樣,她連忙用空出來的那隻手給她順氣,一邊嚼碎了嘴裡爆汁的桑葚果。
“唉,我這不是準備回家,不小心遇見了,想着打聲招呼罷了。”姜滿擺擺手,驚喜說哎呦!“這顆桑葚果子好甜呐!”
“甜就多吃點。”芳娘看她喜歡,連忙伸手去籃子裡多抓一把出來。
“不了,不了。”姜滿連連拒絕,心裡很為她這個發小姊妹難過,“小芳芳,不要拿了,我這裡夠了。你都給我了,等會子回家!你家那個母老虎見了你籃子裡沒多少,不得磋磨你……”
芳娘聞言,黯然閃爍了下眸子。她不顧姜滿攔截的手,再抓了一把給她,說:“今年桑園結的果子可甜了。你帶回去給阿粟嘗嘗。”
“至于母老虎……很快,我再也不用害怕她了……”
姜滿不解芳娘口中說的‘很快不用再害怕母老虎’是什麼意思。
她們口中的‘母老虎’指的是芳娘的後媽,芳娘的生母生了六個孩子,三個女兒,三個兒子,在生第七個孩子的時候難産血崩,母子兩個都沒保住。
芳娘的爹不是長情的人,給他生了六個孩子的發妻屍骨未寒,他就帶回來一個女人和襁褓裡抱着的孩子。
芳娘是大姐,底下的弟弟妹妹都嗷嗷待哺,後媽苛刻,她爹專聽後媽的話。芳娘日子過得其實比她更艱難。
“怎麼了?母老虎對你發火的時候!你反抗了!用上我教你的殺豬一百式,震懾住她了?”姜滿好奇挑眉。
芳娘被她逗笑,說:“倒也不是這樣。主要是,媒婆上我家提親了,我爹賭錢輸了大錢,那家願意出高彩禮……”
芳娘看着自己的發小姊妹,晶瑩的淚珠盈滿眼眶,兩邊嘴角卻彎出一個笑容。
她說:“阿滿,我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