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夜空上臃腫的烏雲散去，露出了泛着紅色月亮，全不似先前見到的白白胖胖的模樣，反而平添一份妖冶。

“這......”姜滿欣喜地望着遠方烏壓壓的人頭，人群中高高飄揚着一張吹得獵獵生風的玄色旗幟，上書一縱橫有度、法度嚴密的金色絲線繡成的‘秦’字。

“是援軍！太好了！是援軍來救我們了！”姜滿口中沒來得及吐露的話，已經被戰場内殺成血人的士兵們高聲喊出來了，其中，聲勢震天、欣喜若狂！

姜滿同慕容徵對視一眼，她眉角眼梢都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可是……”姜滿又有點疑惑。

“嗯？”慕容徵鼻音一揚，象征着回應。

“夫子，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不自覺湊近盯着他的眼睛。

“知道什麼？”

姜滿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事情，她挑起眉梢，問：“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會有援軍來到？”

慕容徵也不側臉了，他望着他，忽然露出一抹清淺的笑意，如水光潋滟，似山色空蒙。

“你昨日中午讓我回去，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有所行動的。”說着，他看了她一眼，繼續道，“你的計劃是我自己猜到，所以傍晚時分你們出發的時候，我用白鶴山馬匪的名義，給奉命前來繳費、駐紮在桃源鎮外的軍隊發了信。”

姜滿好奇的很，她探頭去問：“好夫子，您且告訴我，您用馬匪的口吻上面寫了什麼？為什麼他們會過來支援咱們了？”

她這下可是在鬧好奇心了，俗話說‘好奇心害死貓’，同理，好奇心也同樣像一隻鈎子一樣勾着人。

慕容徵微微一笑，想到了什麼，忽然勾起了唇角。實則，他心裡面想的是，自己其實是‘借用’了白鶴山的名義，使了銀錢叫路邊的乞兒送了一份白紙到前來剿匪的軍營裡。

落款白鶴山，内容卻是一片空白，幾乎不需要猜測，就能預想到那些千裡迢迢從富庶繁華的‘天上白雲京’，來到這這個籍籍無名的江南小鎮，這些前來剿匪的士卒們定然是憋了一肚子沒地方撒的火。

何況他就本朝坐鎮了十八年的東宮，幾乎是從他還在母親的肚子裡的時候，他作為嫡子，一出生就得封太子。

“殿下需記住，在這世間，比皇帝更難當的是東宮太子。”這樣的話，是他老師私下教導他時說的。原意是希望他能恭謹持重、慎獨自省。

十餘載東宮生活，好處是關于當朝的一些錯綜複雜的人和事情，他都了然于心。

譬如說，這一次前來白鶴山剿匪的正是，隸屬于先前太祖時期，按理說這樣的差事本應該由當地的屯軍所解決的。剿滅馬匪，本不該有此大動靜的，但偏偏因為要剿滅的馬匪們前朝餘孽。

何況，太祖早已仙去多年，本朝天子更改了舊制，并不沿用當初太祖治下選任的飛騎軍。而是經過選拔擴充，形成了正規的宮廷禁軍，如捧日、天武、龍衛等番号。昔年由太祖選用親衛組成的飛騎軍便遭到空置，飛騎軍便什麼差事都能做，活似塊磚，哪裡需要就往哪裡搬。

像目前這種剿滅前朝馬匪之類的不好看的苦差事，就是飛騎軍的專屬。

師徒兩個看了會兒援軍到來，又氣勢威武地加入了這場混戰。

到底飛騎軍裝備精良，人數也多，與馬匪交纏在一起，形勢大好。

姜滿二人回到了代縣令等人的位置所在，并将有援軍到來的消息說了，大家夥兒終于難得的露出了這麼久以來的第一個笑模樣

果不其然，代縣令下令，衆人前進與援軍會合。

還不等走出多久，那邊援軍的探索兵已經發現了他們。

“什麼人？”探索兵手持長矛走上前詢問道。

“兵爺，我等正是被馬匪劫掠至此的桃源縣等人。”公差忙上前說明了身份。

但一行人剛才為了救兩位公差，不得已将衣裳撕下來用了。現在幾個人都是身上隻挂了一件輕薄的白單衣，之前的那個中年人更是被慕容徵扒得赤條條，整個上身精赤一條。

但最要命的還是姜滿，她身量不高，穿着馬匪的衣裳。

“好哇！你們這群馬匪敢騙人！”那個偵察兵本來半信半疑，一看見姜滿身上的這件衣裳，立刻擺上了疾言厲色，像隻炸毛的貓一樣。

這下子可真是秀才遇到兵，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代縣令本來還想解釋，但偵察兵已經吹響了口哨，召集了周圍偵查的士卒們。

幾個偵察兵高舉長矛，面色凝重地圍繞着一行人，逐漸縮小包圍圈。

“這下子完了，沒死在馬匪手裡，要死在自己人手裡了。”姓董的小少年長歎一聲。

“什麼自己人？你們這群宵小，别以為你們把身上這層狗皮脫下來了，紅口白牙妄圖狡辯！”說這話的人正是最初逮住他們的那個偵察兵。

有了！

姜滿忽然想到了什麼，自己在首收腰的腰巾子翻找，很快就找出了先前代縣令交付的那枚令牌，上面有代縣令的姓氏‘徐’。

偵察兵卒見他們有能代表身份的東西了，遂一點不客氣的抓了過來。留了兩個人監視他們，又去了三個人一起點了火折子，幾顆腦袋聚集在一起，仔細研究手裡的令牌。

幾個人将那小方令牌把玩、鑒賞了好一會兒，才暫時相信了他們的身份。

等那幾個偵察兵帶着他們去見龍騎軍的最高長官。

那邊李捕快他們已經先一步看見了他們，他驚喜地大喊：“大人！剛子！二牛！太好了，你們還活着！”

這下沒疑問了，他們的确是自己人，龍騎軍的偵察兵才放開了對他們的監視。

不過，有個偵察兵半信半疑地扣住了穿着馬匪服飾的姜滿，問：“這也是你們的人嗎？”

李捕快連忙走近，瞧見這個穿着馬匪服飾的人，一開始還以為是那個小子，結果他更驚奇地發現了原來是姜滿。

他心中默念：感謝上蒼，這下子終于能對老友有交代了

李捕快連忙走上前，一邊說：“阿滿，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姜滿還沒反應過來，這個一身紅漆漆、整張臉上都濺了血、男女都很難分清楚的人，竟然是李捕快！

好在，大家都平安遇見了。

這下子，那偵察兵便再也沒有了疑問或者疑問線索，當場就把她給放開了。

等到飛騎軍話事人與代縣令見人一面，衆人又等了好一會，直到飛騎軍那邊收拾完了戰場，衆人這才一起回程。

這時，天際已然褪去黑重，不覺東方之既白。

一行人從山頂上下來似的時候，倒也沒有什麼心事願意花費在白鶴山的風景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