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話音剛落,剛開的門扉忽然被人從外面狠狠合上,啪嗒一聲又落了鎖。
這下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們倆來救人,結果變成了人家的甕中之鼈了。
“大當家的,你可真行。”姜滿猜都不猜了,直接點了對方名頭。
“我們雖然是殺人不眨眼的馬匪,到底咱們做馬匪的還是有信譽在身上的。鳥聖人說,什麼唯女子和什麼小人難養。這話原來一點沒錯,你這個狡詐成性的小女娘!你敢騙老子,你知道得罪老子的後果嗎?”就算現在滿室漆黑,姜滿還是能感覺到說話的人如何滿面陰郁、咬着後槽牙說着話。
兩夥人之間分明是劍拔弩張起來了,忽然有一點橙黃色的火點明滅,沒一會就把二樓的第一支火把子點着了。
然後是第二支、第三支......
最初一支火把着了,簡直把整個房間照的亮如白晝。
姜滿放眼看去,原來二樓竟然烏壓壓地站滿了一大片人,他們穿着做工一緻的鎖子甲,發髻不一。這些人手裡都拿着弓弩,拉滿了弓弦兒。
她心道壞了,這回是奔着要命來的。
不該這麼大意的,他們這一路太順利了。
就是可惜,她害了他也要一起死在這了。
姜滿湊近慕容徵,低聲道:“夫子,落到這個地步,是我大意,後果我自己承擔。我知道您定是武藝卓絕的人,待會兒我給您拖延時間,您自己速速去東南方的那個房間,那裡正好臨近外邊,開了大窗戶,倘若我走不成了,您走成了,就偏勞您給我家裡帶口信,說:女兒誓死不忘自己是姜家的子孫,定不敢讓馬匪侮辱,壞姜家名譽。讓我爹他們快搬家,若朝廷滅匪難全殲,他們恐怕會受我帶累,恐姜家有滅門的大禍。”
說到後面,她有些顫抖,但言畢後,她便站到了他的面前。堅毅的目光迎向劉老三,果然,這個人能當這個匪窩的頭兒,定不可能是簡單的貨色。
劉老三身材壯碩,一臉的絡腮胡子配上一隻瞧人永遠是微眯的細長眼。他接過旁邊綠裳年輕人遞過來的玉身煙鬥,狠狠吸了一口,臉上的胡子似乎也随着他的動作抖動,仿佛蟲子誤投入絲網,不慌不忙轉盤爬過來的蜘蛛帶來的震動。
姜滿目力很精,關注點隻是落在了旁邊那個年輕人身上一瞬,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叫出了聲音:“小溫......”
二樓的劉老三餍足地欣賞完了‘獵物’驚慌的神情,他扯出一抹笑,帶動了絡腮胡子。
他陰恻恻的目光落在姜滿的身上,忽然擡起寬厚的手掌拍了三下。
鐵軸機關咔咔咔地轉動,還傳來石頭磨盤沉重的轉動聲。
幾乎就在瞬間,姜滿還想提醒慕容徵快躲開,下一瞬,天地颠倒。
腦子跟漿糊似的,這下好了,兩隻腳被麻繩捆住吊在天頂下,整個人跟挂臘肉似的搖搖晃晃。
“大當家的,咱們有事說事啊,你這樣可不是待客之道哇。”姜滿感覺自己晃得都有流星在眼前飛舞了,中午吃的飯差點就要嘔吐出來。
“哼,挂臘肉的确不是待客之道,那你呢,你明明答應幫老子查兇手,結果呢?”劉老三一聽她提什麼‘待客之道’,臉色一黑,從鼻孔裡面出氣,仿佛在咬着後槽牙說話,“你明知道老子跟朝廷不對付,你他娘的敢勾結朝廷!老子最恨兩面三刀的人了。“
“可我們已經查出來了,兇手就是你們白鶴山的人!”姜滿眉頭倒豎,嬌豔的紅唇張合。
“你放屁!”劉老三冷笑一聲,覺得不解氣,遂獨自走下了樓,“今日你勾結官府來屠戮白鶴山,那老子告訴你,你們别以為衙門就是幹淨的。來,小溫,過來!”
他像是召喚貓兒、狗兒一樣,那穿着綠裳的年輕人垂下眼快步走到劉老三身邊,全不似之前在衙門裡疑神疑鬼的模樣。
“來,你來告訴她,你為什麼會在這。”劉老三細長的眼眸裡閃爍着算計的光芒。
小溫點點頭,稱是。上前來說了自己怎樣聽到了計劃,故意說肚子痛不參與計劃,以及在他們實施的時候,他已經到了這個白鶴山向他們通風報信了。
姜滿覺得很奇怪,記憶裡的小溫雖然沒有做過什麼很出格的事情,但是前幾天的他卻因為隻有她和慕容徵被放回衙門,甚至不惜與人交惡也要呲哒她。
現在站在眼前這個沉默寡言的人,一點也看不出前兩天他是見到她就要點火的炮仗。
實在很蹊跷。
姜滿默不作聲地靜靜打量現場——
“你,你是她夫子是不是?”劉老三的目光瞥見了适才身姿矯健躲開繩索鈎吊的慕容徵,他眯起眼睛打量了這人。
一身冷青色的長袍,似乎是年紀還不大的樣子,也梳了個發髻,沒有插簪。用的是與面料一緻的發帶固定,他身量高大,然而并不是同世間大多數男子那般的粗蠢蠻壯,反而長手長腳,身量逶迤如挺秀群山。
通身的氣度也不似桃源村這樣偏僻的小地方能生養出的人,雖然世間流傳的一句話是說‘男人是女娲娘娘用柳枝兒甩出來泥巴點子,女人是女娲娘娘照着自己的模樣捏塑而成’,以是世人對男子與女子之間的刻闆印象就是這樣來的。
偏偏這個人清清泠泠,容色真乃世間一絕。
劉老三瞥了一眼姜滿,轉過頭來瞧瞧慕容徵,道:“嚯!你們兩個生得倒都不錯,合該是好一對金童玉女。老子今兒做個善事,叫你們同年同月同日死,好不好?”
好你娘的大頭鬼!
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姜滿隻能在心裡面反駁他的話。
“好。怎麼不好?”慕容徵出乎意料地走過來,一雙碧青的瞳仁蒼玉樣的寒涼。
劉老三也沒想到,他竟然敢接他的話茬子,因他語言輕佻,就是為惡意诋毀他們。
慕容徵唇角微微勾起,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月下仙。
越走越近,劉老三感覺自己的胸膛裡的那顆心髒竟然也随着他的靠近而加快速度,咚咚咚咚,一響起來活像要鑽出他胸膛的禁锢。
終于,劉老三還是發現了不對勁——
他的肢體竟然不受控制麻了!
幾乎就在瞬間,一道青得瘆人眼珠子的身影猛然如惡鬼撲食般跳上了劉老三壯碩的脊背,這是一陣恐怖的‘報複’。
小溫用牙齒狠狠就着劉老三的跳動的喉管咬了下去,想必一定是恨意深厚,鮮紅的血液順着皮肉流下。趴在他背上的少年人暢飲了兩口仇敵的血,漆黑的眼珠子隐約透出一股子瘋癫的态度。
到底劉老三是個狠人,他面部都因為身體上的劇痛抽搐變形,陰狠地瞪着二樓的弓箭手們,呵斥道:“你們是死人呐!眼見着這個腌臜東西撕扯我的血肉,也不幫忙,也沒反應。感情養你們比養一幫飯桶都不如!”
二樓的弓箭手們一開始被這樣癫狂的場面吓愣住了,現下被這樣一聲呼喝,到底是回過神來了。東南角的弓箭手紛紛拉滿弓弦,數聲利刃破空,箭矢入肉。
姜滿吓得一僵,整個人鯉魚打挺似的躲避射出來的箭矢,好在年輕女孩的身姿輕盈得不像話。
隻見她一個鹞子翻身,嘿!一雙手正好夠到了腳上的麻繩,她伸手向背後摸出了自己那把輕薄些的殺豬尖刀,靈活地割開腳上的繩子,最後一借力,她就被狠狠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