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都是男子,雖捕快查案見過更駭人的都有,不過對着一具血肉滲人的殘肢如此仔細端詳那真前所未有。
隻見那姜小娘子伸出手去,翻動那塊血肉。神色何其認真,仿佛她手裡拿着其實是一個泥巴和水做成的泥塑木雕。
“此塊屍體是人體中之左腿,從大腿根處開始截斷。血色頗深,死亡時間在四十八時辰以内。”
她翻動,又說:“屍體表皮變蟹青色。初步判斷,屍體應未中毒。觀斷肢處,刀刃截口整齊利落,可見下手極其果決……屍體有車有犬齒類啃咬狀傷,似刻意遮蓋傷處……”
李捕快聞言走上前來,他湊近細細打量了一番那屍體,按她所說一處處核對上——
他的目光落在姜滿翻出來的那處,果真見被撕咬過的那處露出來一小塊平整、利落的切面。
他的瞳孔一縮,他覺得自己背後就像一隻炸毛的貓一樣寒毛聳立。
“此人手段殘忍,令人發指。”李捕快蹙眉說了一句。
他想到了什麼,又說:“這屍體還是我前幾日上值,想到衙門裡旺财還沒吃飯,便去後院給這小畜生喂飯。沒想到竟然見到有好幾隻野狗在撕扯這殘肢……”
難怪這塊屍體上全是野獸撕扯的痕迹。
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啊?
分屍不算,還要把人丢給狗吃。
衆所周知,自國與國傳承、人與人繁衍開始,人們便一直遵循着‘事死如生’的墓葬規矩。
意思是人的□□雖然已經死亡,但國人相信靈魂不滅。因而後人會将死者生前使用過、珍視的東西帶入棺椁。
不過豪奢程度依據地位和家财不同而異。
這樣的墓葬文化觀念下,如果不是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基本不會有這樣殘暴的殺人手法。
“不知,馬縣令可有仇家?”她問。
李捕快背後的陳彼瞥了她一眼,想了想,說:“大人素來愛民如子,賢名遠揚。這樣的長官是百姓之福,怎會有仇人?”
姜滿也回望了他一眼,好似她從來沒有覺察過。一個人品行道德美好,并不意味着他沒有仇人。
“馬大人賢名遠揚是因為他愛民如子,與他有沒有少仇家其實是兩回事。”人群中有個溫溫潤潤的男聲響起。
衆人皆往人群中望去,卻原來是适才被姜滿稱作‘夫子’的青年男人。
此人生得眉眼精緻,雖然衣裳普通,渾身的氣韻溫恬。
李捕快接聲道:“這位小哥說的對。”
那麼——
“隻有一塊嗎?”肯定不止的,姜滿問。
“自然不止,不過其他屍體在何處,我已經派人出去找尋了,相信不日便有消息。”李捕快道。
實則他以前并沒有與異性仵作合作經驗,因為本朝對女子管束雖然較之前朝寬松了許多,但人們的思想實際上還沒有轉變。
越是鐘鳴鼎食、禮樂詩書之家裡對女子的管束便更加嚴格,他們提倡越是養在深閨人不識的大家閨秀,甚至提倡年輕的女孩即使是出門也要帶帷幕、叫下人設步障。
唯有冰清玉潔的、不曾被旁的男子瞧去了,始終忠于丈夫的女子才被人們奉為榜樣,叫後世人學習如何教養女兒。
至于鄉下偏遠之地,或者說如像姜屠戶這樣沒有兒子的人家,官府才允許他們的女兒暫時為了家庭生存,而短暫地能抛頭露面。
即便如此,女子到了雙十年紀,如果還不曾婚配,家中男性便可壓着她們成婚,他們有權利把女子許配給别人。
說起來,有的女子似姜滿這樣走出來參加衙門競選的都是少數,因家裡的話事長輩大多認同且跟着上流階層一樣,認同女子其實不可以抛頭露面的。
在外人看來,姜屠戶對自己的大姑娘幾乎可以稱得上一句‘溺愛’了。
李捕快一衆人在姜滿看不見的地方,思考了片刻。
“李頭兒,李頭兒……”就在衆人沉默的時候,冰室門外忽然就傳出來一陣叫喚聲。
李捕快對自己手下的人都很清楚,要是沒有什麼事他們是不會這樣不成體統大聲呼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