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麼回事?”周叙白輕聲問,遞過一杯溫水。
顧昀渡雙手捧着杯子,指節發白。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周叙白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但最終,他非常輕聲地說:“想到...見你父母。”
這句話像一把刀,直接刺進周叙白的心髒。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沉浸在被家人接納的期待中,完全忽略了顧昀渡的感受。
“你...不想見他們?”周叙白小心翼翼地問。
顧昀渡搖搖頭,又點點頭,最後低聲說:“不能。”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這個微妙的用詞差異讓周叙白恍然大悟。對顧昀渡來說,面對可能的排斥和否定不是一種選擇,而是一種生理上無法承受的創傷反應。
“因為我父母反對同性關系?”周叙白輕聲問。
顧昀渡的指尖在杯壁上輕輕敲擊,節奏紊亂:“我父母...也是這樣開始的。”
周叙白突然明白了。顧昀渡的父母最初也隻是“不贊同”他的性向,後來逐漸演變成徹底的忽視和抛棄。這段創傷深深刻在顧昀渡心裡,讓他對“見家長”産生了生理性的恐懼。
“對不起,”周叙白握住顧昀渡冰冷的手,“我太自私了,沒考慮你的感受。”
顧昀渡搖搖頭:“不是你的錯。”
大黃爬上沙發,擠在兩人中間,似乎想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主人。周叙白揉揉土狗的耳朵,思考着該怎麼辦。
“我可以自己回去,”他最終說,“你和大黃在北京等我。”
顧昀渡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但你...”
“沒關系,”周叙白微笑,“這本來就是我和父母之間需要解決的問題。等他們态度軟化些,你再見面也不遲。”
顧昀渡深深地看着他,像是在确認這番話的真實性。最後,他輕輕點頭:“謝謝。”
這個簡單的詞裡包含的如釋重負,讓周叙白既心疼又感動。他傾身向前,在顧昀渡額頭上落下一個輕吻:“我愛你,包括你所有的傷疤和恐懼。”
顧昀渡閉上眼睛,長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當他再次睜開眼時,周叙白看到了從未見過的濕潤光澤。
“我也愛你。”顧昀渡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但這是周叙白第一次聽他如此直白地表達感情。
六月中旬,随着暑假臨近,周叙白開始準備回家的行李。顧昀渡雖然不能同行,卻默默幫他準備了許多東西——給周父的茶葉,給周母的絲巾,甚至還有給鄰居家小孩的北京特産。
“你什麼時候買的這些?”周叙白驚訝地看着桌上包裝精美的禮物。
顧昀渡輕輕聳肩:“前幾天。”
這就是顧昀渡式的體貼——不聲不響,卻考慮周全。周叙白小心地把禮物裝進行李箱,心裡暖暖的。即使不能親自見面,顧昀渡仍然用自己的方式表達了對周叙白家人的尊重。
出發前一晚,周叙白留宿在顧昀渡家。兩人躺在床上,誰都沒有睡意。大黃似乎感受到離别的氛圍,一反常态地擠到兩人中間,不肯離開。
“我最多兩周就回來,”周叙白揉着大黃的肚子,對顧昀渡說,“每天都會視頻的。”
顧昀渡點點頭,手指輕輕纏繞着周叙白的發絲:“别...勉強。”
周叙白明白他的意思——不要為了他和父母鬧翻。這個想法讓周叙白鼻子一酸。即使在這種時候,顧昀渡首先考慮的仍然是他的感受。
“我不會放棄你的,”周叙白堅定地說,“但我也不會和父母斷絕關系。我們需要時間...慢慢來。”
顧昀渡輕輕“嗯”了一聲,把周叙白拉近一些。兩人在大黃的鼾聲中相擁而眠,像是要把未來兩周的溫暖都預支完畢。
第二天,顧昀渡送周叙白到機場。在安檢口前,周叙白突然轉身緊緊抱住顧昀渡,把臉埋在他肩頭:“等我回來。”
顧昀渡回抱住他,力道大得幾乎讓周叙白肋骨發疼:“嗯。”
這個擁抱持續了很久,直到廣播裡響起周叙白航班的最後登機提醒。分開時,周叙白驚訝地發現顧昀渡的眼眶微微發紅。
“兩周很快的,”周叙白強作輕松地說,“照顧好大黃,和你。”
顧昀渡點點頭,手還緊緊握着周叙白的指尖,直到最後不得不松開。周叙白一步三回頭地走向安檢,每次回頭都能看到顧昀渡站在原地,像一座燈塔,堅定地為他指引歸途的方向。
飛機起飛時,周叙白望着窗外越來越小的北京城,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這次回家不會輕松,但他也相信,隻要和顧昀渡彼此信任、互相理解,就沒有什麼困難不能克服。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顧昀渡發來的消息:【登機了嗎?】
周叙白微笑着回複:【剛起飛。想你了。】
顧昀渡回得很快:【嗯。】然後緊接着又是一條:【我也是。】
這個簡單的“我也是”讓周叙白的眼眶濕潤了。對顧昀渡來說,能說出這三個字已經是巨大的進步。周叙白知道,雖然顧昀渡不能見他父母,但他們的愛情正在以另一種方式變得更加堅固、更加真實。
飛機穿過雲層,陽光灑在周叙白的臉上。他閉上眼睛,想象着兩周後回到北京時,顧昀渡和大黃在機場等他的樣子。這個畫面給了他無限的勇氣,去面對即将到來的家庭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