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波士頓悶熱得讓人透不過氣。周叙白站在父母家的客廳裡，冷氣開得很足，後背卻已經被汗水浸透。父親周志明将茶幾拍得震天響，那個印着他和顧昀渡合影的馬克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三年了！我以為你去美國能想明白，結果你還是執迷不悟！”父親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那個顧昀渡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從高一開始就——”

“是我先喜歡他的。”周叙白打斷父親，聲音很輕卻很堅定。他彎腰撿起一塊杯子碎片，上面還印着顧昀渡的側臉。那是去年冬天他們在北京的商場拍的，兩人裹着厚厚的羽絨服，鼻尖凍得通紅，卻笑得燦爛。

記憶突然閃回到高一期末考結束那天。空蕩蕩的教室裡，他攔住準備離開的顧昀渡，當時他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顧昀渡愣住了，那雙總是平靜如湖水的眼睛第一次出現了波瀾。後來，周叙白就被送上了飛往美國的航班。

“我們花這麼多錢送你出國，不是讓你繼續這種變态關系的！”父親的怒吼将他拉回現實，“你看看李叔叔家的兒子，去年就帶了女朋友回家，今年都要——”

“同性戀不是變态。”周叙白直視父親的眼睛，“世界衛生組織早在1990年就——”

“閉嘴！”父親一把打掉他手中的碎片，“你知不知道老家的人會怎麼說？你爺爺奶奶要是知道了...”

母親林文娟在一旁默默流淚，這場景與兩年前如出一轍。周叙白突然覺得很累，他轉身走向樓梯：“我要回北京了。”

“什麼？你才回來三天！”母親聲音發抖。

“機票改簽到明天。”周叙白頭也不回地說。

波士頓Prudential Center的冷氣讓他打了個哆嗦。周叙白漫無目的地走在商場裡，路過寵物店時停下了腳步。透過櫥窗，他看到一款狗狗磨牙棒，立刻想起大黃——那隻顧昀渡從實驗室救下來的土狗。

“May I help you, sir?”店員微笑着走過來。

周叙白點點頭：“I need some dog treats, for a large breed.”

“These beef tendons are very popular.”店員拿出一包零食，“No additives, good for dental health.”

周叙白想象着大黃啃磨牙棒的樣子，還有顧昀渡在一旁假裝嫌棄卻偷偷微笑的表情，緊繃的嘴角終于放松了些。他想起那年在北京，在清華校看到顧昀渡。

“顧昀渡？”他當時驚訝得聲音都變了調。

對方明顯也愣住了，嘴唇微微顫抖：“...周叙白？”

“I'll take two packs. And this plush toy.”他指着一個骨頭形狀的玩偶，“Can I have it shipped to China?”

“Of course. Express delivery takes 3-5 business days.”

填完快遞單，手機震動起來。是顧昀渡發來的消息：【大黃把沙發抓壞了

一如既往的簡潔，卻讓他眼眶發熱。他知道顧昀渡真正想問的是什麼，那個不擅長表達的人在用自己笨拙的方式關心着他。

【給它買了新玩具和零食，空運回去了】周叙白回複，猶豫了一下又補充：【我明天回來，UA897】

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閃爍了很久，最後隻回了一個【嗯】字。周叙白幾乎能想象顧昀渡在手機那頭皺眉思考的樣子，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在鍵盤上打了又删，最終選擇最簡短的回答。

飛機降落時，北京已經華燈初上。周叙白拖着行李箱直奔顧昀渡在五道口租的小公寓。推開門，客廳裡隻開了一盞昏黃的落地燈。顧昀渡蜷縮在沙發上睡着了，筆記本電腦還開着。大黃趴在他腳邊，看到周叙白立刻搖着尾巴撲過來。

“噓——”周叙白揉了揉大黃的腦袋，輕手輕腳地放下行李。他蹲在沙發前，借着微弱的燈光打量顧昀渡的睡顔。三天沒見，顧昀渡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似乎沒休息好。他穿着周叙白送的那件黑色T恤，領口有些歪斜。

周叙白想幫他把電腦拿開，卻不小心碰到了沙發扶手上的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他看到了微信界面上那行未發送的消息——【我想你】。

心髒猛地漏跳一拍。周叙白下意識想鎖屏，手指卻滑到了主界面。一個名為“高中”的文件夾引起了他的注意。點開後，最上面的聊天記錄赫然顯示着：

【班長，能把周叙白的□□号給我嗎？】

發送時間是三年前——他離開的第一年的時候。周叙白瞪大眼睛，繼續往下滑，更多的碎片拼湊出一個他從未知曉的故事：顧昀渡在他被迫去美國後，通過班長要到了他的□□，還有他高一時的照片。

“看夠了嗎？”

沙啞的聲音吓得周叙白差點摔了手機。顧昀渡不知何時醒了，正用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靜靜看着他。

“我...不是故意的。”周叙白慌忙鎖屏，“你手機亮了，我就...”

顧昀渡坐起身，拿回手機，沉默地看了會兒那個未發送的對話框，然後按下了删除鍵。

“為什麼不發？”周叙白問。

顧昀渡别過臉：“怕打擾你和父母。”

大黃察覺到氣氛變化，不安地在兩人之間走動。周叙白突然笑了：“你在我離開之後還要了我的□□？”

顧昀渡的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