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玄關的感應燈自動亮起,驅散了門外的黑暗。
溫見微靠在冰冷的門闆上,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車内的玫瑰與雪松交織的氣息。她擡手,指尖無意識地撫過自己的嘴唇,那裡仿佛還帶着時燃的溫度和觸感,親吻對方臉頰時那柔軟的肌膚觸感好似也清晰可辨。
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溫見微向下望去。那輛熟悉的白色轎車剛剛駛出小區門口,尾燈在夜色中劃出兩道短暫的紅痕,很快便融入了城市的車流,消失不見。
手機屏幕适時亮起,是時燃的消息:【我回去喽,會聽你的話,注意安全,早點休息,夢裡見~】後面跟了個蹦蹦跳跳的小辣椒表情包。
溫見微看着那行字和活潑的表情,眼底漾開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軟笑意。指尖在屏幕上輕點:【好,專心開車。】
洗漱完畢,她習慣性地走向床頭櫃。
那瓶小小的、裝着帕羅西汀的藥瓶靜靜地立在台燈柔和的光暈下,白色的瓶身在光線下反射着冷靜而疏離的光澤。
霍醫生嚴肅的叮囑言猶在耳:“完美面具”、“水面下的暗流”、“減量必須極其謹慎”……每一個詞都像冰冷的針,試圖刺破此刻心頭的暖融。
溫見微伸出手,指尖在冰涼的藥瓶上停留。瓶身光滑的觸感帶着某種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秩序感,那是她過去賴以維持“正常”的依仗。
然而,此刻心口那份飽脹的暖意是如此真實,如此強大。時燃的笑容、她懷抱的溫度、她眼底跳動的星光、她落在自己唇上灼熱的吻……這一切交織成的暖流,像一道無形的屏障,暫時隔絕了那些深藏在意識深處的寒冷和恐懼。
溫見微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做那個關于高跟鞋和碎瓷片的噩夢了。今夜,她隻想沉溺在這份由時燃帶來的、前所未有的安甯與溫暖之中。她不想讓任何冰冷的藥片,去打斷或者稀釋這份珍貴的感受。
“偶爾的失控,也可以是溫暖的。”她想起自己對霍醫生說過的話。
這一次,她想嘗試完全信任這份溫暖,信任此刻心中這份充盈的、帶着煙火氣的踏實感。或許,沒有藥物的介入,她也能安然度過這個夜晚?或許,這份由時燃點燃的“暖”,真的可以成為抵禦寒夜的新屏障?
猶豫隻在指尖停頓的幾秒鐘内。最終,溫見微收回了手,沒有去碰那個藥瓶。
她關掉台燈,将自己埋進柔軟的被褥。黑暗中,感官變得格外清晰。呼吸間似乎還殘留着時燃的氣息,心口那份飽脹的暖意如同小火爐般持續散發着熱量。
她放任自己沉溺在關于時燃的思緒裡——她說話時飛揚的眉眼,她烹饪時專注的側臉,她擁抱自己時手臂的力量,還有她眼底那份純粹而熾熱的星光。
這些鮮活的、帶着溫度的碎片,像一床蓬松溫暖的羽被,輕柔地覆蓋下來。意識漸漸模糊,沉入一片前所未有的、安甯的黑暗。沒有冰冷的碎片,沒有扭曲的面孔,沒有令人窒息的粘膩喘息……隻有玫瑰的甜香和雪松的清冽交織彌漫,像一首無聲的安眠曲。
床頭櫃上,那瓶帕羅西汀依舊靜靜地立在黑暗裡,瓶蓋緊閉,如同一個被暫時遺忘的警示。
溫見微均勻的呼吸聲,在靜谧的房間裡輕輕響起,仿佛是對那份被忽略的警告無聲的回應。她沉入了沒有藥物的、被時燃的氣息和暖意包裹的夢境。
初秋午後的陽光斜斜切過社會學系辦公室的百葉窗,在溫見微攤開的論文稿上投下一道道明暗相間的光栅。小秋抱着待簽字的報告站在門邊,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導師吸引。
老師依舊穿着剪裁得體的素色襯衫,長發一絲不苟地绾在腦後,珍珠發夾泛着柔和的光。低垂着眼睫,指尖夾着那支刻有“見微知著”的鋼筆,正專注地在學生論文的頁邊空白處落下批注。
可小秋總覺得,最近的導師,有些地方不一樣了。那變化細微得如同古瓷開片,難以指認,卻又無處不在。
比如此刻,剛剛窗外一枚金黃的銀杏葉打着旋兒飄落在窗台上,溫見微的目光被吸引過去,凝望着那片小小的秋色,唇角竟極其自然地向上彎起一個極淡、卻真實存在的弧度。那笑容不再是往日裡精準克制的禮貌,倒是……小秋搜腸刮肚地想着,能嗅到一縷酸甜氣息的欣然,帶着點不合時宜卻生機勃勃的俏皮。
再比如,她批注的字迹。小秋眼尖地瞥見那行剛寫下的墨迹,筆鋒依舊清晰銳利,可轉折處似乎少了幾分緊繃的冷硬,多了些舒展的韌勁。
小秋看得入神,直到溫見微擡起眼:“報告放這裡吧,我稍後看。” 聲音依舊清泠如泉,卻似乎被陽光曬暖了一層。
“哦……好,好的溫老師!” 小秋慌忙放下文件,臉頰微熱,為自己的走神感到赧然。
她退出辦公室,輕輕帶上門,心頭那點模糊的異樣感卻揮之不去,溫老師眼下的淡青色似乎淺了些,素來過于蒼白的臉頰,此刻被陽光鍍上一層薄薄的暖暈。
像一尊被時光與人氣悄然喚醒的玉雕,那些被冰封的生動細節,正一點點複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