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味坊後院亮着盞孤燈。
時燃将新到的七星椒鋪在竹匾裡,剪刀開合聲驚醒了打盹的虎斑貓。
手機在石闆上震動,溫見微的消息提示像顆酸梅落進油鍋。
“西安的月亮是不是更圓啊溫教授?”雖是文字消息,卻也能感受出語氣盡是陰陽怪氣,辣椒籽濺進指甲縫裡刺癢難耐。
會議持續一整天的keynote speech,溫見微終于倒出功夫回複信息,感覺出時燃語氣裡的不滿。
【你怎麼知道的?】消息發出去以後,她忽然覺得自己重點關注錯了,有些慌亂的追加【抱歉,走的有些匆忙,沒來得及跟你說。】
溫見微盯着“對方正在輸入”反複出現又消失,直到電腦文檔裡的數據在眼裡都化成亂碼。文獻上工整的批注突然扭曲成時燃眼尾的弧度,她摘下眼鏡輕捏鼻梁,眼底的滿是疲憊。
她後知後覺的察覺到自己出發前猶豫是否要和時燃說一下的心境,大抵是自己還沒有習慣這樣的事要和時燃報備一下的相處方式,總想着會不會有些刻意,總歸是自己的别扭、多思讓對方不滿了。
時燃看着對方的回複,要被氣笑了,昨天晚上這人就走了,今天一天也顧不上說一下,給她發個消息比熬夜批改論文都難嗎?
心裡都是“啊對對對,你說的都對......”行動上還是沒能給溫見微擺臉色,隻敢小發雷霆一下。
将手機塞進泡菜壇縫隙,剪刀突然歪斜,鮮紅的辣椒汁飛濺,她慌忙用圍裙擦拭,卻把顔色暈得更開。
事實上,酒店裡溫見微剛卧在床上,時燃的消息彈出。
【早點睡,别熬夜。】
上午,時燃終于選定了一間帶露台的鋪子,落地窗外是新栽的梧桐樹。中介小哥去打印合同時,她坐在露台上,望着路口即将竣工的地鐵站。
接下來一段時間會很忙吧,看着手機上的航班信息,她嘴角勾起一絲狡黠。
夕陽落下西安古城牆時,學術會議茶歇,溫見微攥着手機站在酒店落地窗前。對話框裡時燃回複最後一條消息停留在四小時前:【新店合同簽好了】,配圖是份鋪滿陽光的租賃協議,乙方簽名處的「時燃」二字龍飛鳳舞,像團跳動的火焰。
她反複敲打又删掉的關心,最終化作窗玻璃上霧氣凝成的圈,被霓虹燈碾碎成光斑。
溫見微看着自己發出的消息【回去給你帶禮物,有想要的東西嗎?】時燃一直沒有回複,她還在生氣嗎?
或是自己問的太直白了嗎,溫教授決定回去以後要研究一下戀愛的相關文獻。
(談戀愛真難,教授也得學習。)
“女士們先生們,Cz6250次航班即将降落……”
時燃扣着棒球帽混在旅客潮中,櫻桃紅發梢從帽檐鑽出來,在鹹陽機場的冷光裡灼人。手機裡存着溫見微下榻酒店的定位——上午剛從小秋那要來的。
走出機場,帆布鞋尖踢飛一粒小石子,她望着打車軟件上50分鐘的車程提示,忽然理解“近鄉情怯”的含義,當然此香非彼鄉。
會議結束時,路燈已經亮起,剛剛散會的溫見微正被一位意大利學者拉着讨論模型參數,天鵝頸鍊墜在鎖骨間輕晃。
“溫教授覺得這個變量是否需要重新賦權?”金發教授的手指敲在平闆邊緣。
“或許……”她話音未落,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時燃的語音消息裹着人群的的嘈雜湧來:“溫教授猜猜我在哪?”
随後跟來的消息氣泡撞碎一切:【往對面看】。
玻璃幕牆外的街燈次第亮起,對街咖啡廳的霓虹招牌下,時燃正倚着複古路燈啃糖葫蘆。
山楂的豔紅裹着晶瑩糖殼,溫見微好似聽見她唇間咬出清脆的響,琥珀色眸子穿過車流與溫見微倉惶擡起的目光相撞。
“抱歉,有急事。”溫見微放下平闆,疾步向外走去,高跟鞋叩擊大理石地面的節奏洩露了慌亂。
暮夏的夜風卷着花香撲來,時燃望着那道穿過車流的優雅身影,糖葫蘆竹簽在指尖轉出殘影,她故意别過頭數廣告牌上的光點,直到冷香混着喘息聲漫到耳畔。
“你怎麼……”溫見微的耳墜晃成細碎星子,鏡片後的眸光被街燈揉成暖調的蜜。
時燃突然将剩下的糖葫蘆怼到她唇邊,冰糖在齒間炸開酸甜:“我來看看溫教授想給我買什麼禮物?”
溫見微的舌尖抵着山楂核,嘗到一絲未化的冰糖碎。時燃的棒球帽檐壓得很低,卻遮不住眼尾狡黠的弧度,像隻偷到燈油的小狐狸。
溫見微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前一刻還惦記着怎麼能哄好的人兒,就這樣水靈靈的出現在自己面前,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好。
時燃就那樣看着她好一會兒。“要餓死了,一天沒吃飯了,溫教授請我吃飯吧。”
溫見微回過神來,回握住時燃的手“好,想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