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館自助餐廳裡的人不算多,羅樂掃了一圈,就在靠窗的位置看到陶律夏,他坐姿挺直,正一絲不苟地切着盤裡的煎蛋。
羅樂昨晚雖然喝了酒,但沒完全斷片。
他記得握着陶律夏肩膀時的感覺,也記得自己說“你答應,我就松手”時,對方微微一頓的氣息。
可後來,到底有沒有答應?
兩人在河邊站了一會兒,吹了點風,再之後,他的腦袋就開始迷糊了,那句“好”,到底說沒說?
應該是沒有……
否則這麼重要的事,他怎麼會記不清。羅樂慢吞吞地走過去,拉開椅子,坐到陶律夏對面。
“你好點了嗎?”陶律夏擡頭看了他一眼。
“還好。”羅樂喝了兩口橙汁,“昨晚……我沒說什麼亂七八糟的吧?”
陶律夏放下刀叉,眼裡閃過一絲揶揄:“小學語文考試偷看同桌作文,覺得開頭寫得太好了,忍不住抄了一段。這個算嗎?”
“……”羅樂差點被剛咬在嘴裡的烤腸卡住喉嚨,他咳了兩聲,“你怎麼上來就挂我黑曆史?”
“你自己說的。”陶律夏擡起頭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靜,“還有——”
“小學體育課做擴胸運動時背誦《FATE》裡“吾為所持劍之骨”的高燃咒語,熱血到兩眼發光,結果老師讓你把殺氣收一收。”
羅樂:“……”
陶律夏叉了一塊蜜瓜送進嘴裡:“你高燃了多久?”
“一分十二秒……”羅樂低聲嘟囔。
“記這麼清楚?”陶律夏看他一眼。羅樂歎了口氣,神情複雜:“老師錄像了。”
“那你得黑了他的雲備份。”陶律夏抿了一口咖啡,把杯子輕輕擱在托盤裡。
“哎!”羅樂立刻坐正了些,半認真地教訓道:“小小年紀别老想這些歪門邪道,黑别人網盤可是違法行為!”
“哦……”
“還有沒有?”羅樂小心翼翼地問。
“你的童年轶事大同小異,不過有一個——”陶律夏輕笑了一聲,“讓我有些意外。”
“是什麼?”羅樂大驚,腦子飛快篩查可能出醜的過往,能讓瘋批本人都覺得意外,怕是連做人都不能繼續了……
“初中一年級,”陶律夏慢悠悠道,“你在小賣部門口,看到兩個小學生扭打,以為是欺淩事件,當場沖上去保護‘弱小’的一方,結果是兄弟倆在搶辣條,事後你被家長暴揍。”
羅樂聽完松了一口氣:“這說明我從小就有正義感,所以現在才當警察。”
陶律夏:“不,你那把火不是為了正義,你說的是——‘辣條這種垃圾食品,是一切混亂的根源,總有一天我要把它們從地球上鏟除。’”
羅樂:“……”
“我沒想到你這麼恨辣條。”陶律夏又端起咖啡,一本正經地點評:“但以你目前的發展路徑,想實現這個願望,恐怕……有點難哦。”
“那你說,我得幹什麼才能幹掉辣條?”羅樂心笑,決定陪他胡說。
“一種可以一腳踩塌辣條廠房的生物……比如,哥斯拉吧。”陶律夏憋着笑。
“我幹嘛非用腳踩?我用尾巴掃不是更幹脆?” 羅樂也樂了。
陶律夏笑出聲:“用尾巴誤傷太大,隔壁冰棍工廠可能得跟着陪葬。”
“我這是當的哪門子怪獸?”羅樂故意擡高聲音,裝作抱怨,“掃完街,我是不是還得去聯合國自首,‘對不起,我一尾巴沒收住,把小賣部重工園刮秃了’?”
“不錯,很有畫面感,審判員必須得是章魚才對味。”陶律夏笑得停不下來。
“瞧把你樂的……”羅樂看着陶律夏,“這件事你到底和誰站一邊?”
陶律夏擡頭,唇角含笑,眼裡一派從容:“我站在正義這邊。”
“正義又是誰?”羅樂笑着追問。
陶律夏看着他:“你。”
羅樂心頭一熱,面上卻沒露:“我昨天就沒說點……正常話嗎?”
陶律夏沒應,反問道:“為什麼這種事你還要挨揍?”
“因為我爸是校長。”羅樂咬了口面包片,含糊道:“他的邏輯是——隻要我鬧出動靜,就是我惹事生非。”
“有些時候,家長不講道理,隻想孩子順從。”陶律夏說着,往羅樂手邊放了一個橘子。
“這橘子是幹嘛的?安撫哥斯拉情緒?”羅樂剝開往嘴裡塞了兩瓣。
“我曾經邀請你吃辣條,屬于情感誤傷,這是補償。”陶律夏說着也剝開一隻,慢悠悠送進嘴裡,“等你吃完飯,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什麼東西?”羅樂心頭一緊,生怕他掏出什麼黑曆史的存檔版。
結果還真是份文檔——
《關于“遭遇突發事件時優先避險”建議的反饋(臨時條款)》
鑒于R·L提出的“遭遇突發風險時應優先避險”建議,本人已對「迅速逃離」行為的定義進行修訂,并明确可執行标準;
1.定義“危險”的觸發标準:(略)
2.滿足以上标準後,執行的動作路徑:(略)
3.适用場景模型 & 預警語義識别:(略)
……(略)
看着密密麻麻的條文,羅樂整個人都有點懵。
昨晚帶了點醉意,說出口的那句話,居然被他認真對待、條分縷析、成文立案。
羅樂張了張嘴,半天才找回聲音:“……你寫這個,寫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