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澤:“前天晚上。”
羅樂:“昨天呢?”
“昨天沒去她家。”莊澤停頓了一下,“我昨天很忙。”
羅樂:“忙什麼?”
莊澤:“作業很多。”
羅樂:“你們平時不住在一起?”
莊澤:“我住在她家樓下。”
“202号?”羅樂确認。
“嗯。”
幾輛警車停在樓下,紅藍交替的警燈映在碎裂的地磚上,遠處不時飄來幾句鄰居的私語——“聽說沒,2單元死人了!”
羅樂:“你在這裡等一等。”
“好。”莊澤往警戒線的方向看了看,他的手松散地垂在身側,指尖藏在袖子裡,看不清動作。
羅樂走遠了些,撥下肖龍飛的電話:“肖隊,莊萍的侄子回來了,這會兒就在樓下,他說前天晚上見到莊萍。”
“讓他先别走。”肖龍飛叮囑羅樂。
羅樂挂了電話,走回到莊澤身邊,說:“你不問問你姑姑怎麼樣了?”
莊澤的腳尖在地上輕輕蹭了一下,他與羅樂對視了一秒:“我聽到了。”
羅樂:“你前天去她家幹什麼?”
莊澤微微吸了一口氣:“吃飯。”
兩隻棕色的小鳥撲扇着翅膀從頭頂掠過,發出一陣輕柔的啁啾聲,莊澤聽到聲音,忽然仰起頭,目光追上飛鳥的軌迹。
它們身形敏捷地交錯飛行,一會分離,一會靠近。
羅樂注意到莊澤的眼神微微顫動了一下,不過那點微弱的情緒,隻一眨眼,便和天際的兩個小點一起消失不見,再看便又是那副無動于衷的模樣了……
還未及細想,就見單元樓裡走出一個男人,看着三十歲出頭,穿了件米色的防水夾克,袖口撸到手肘,手裡拿着個筆記本,邊走邊翻着記錄。
男人掃了一眼羅樂,随口問:“南山路派出所的?”
“對,我叫羅樂。”羅樂直起身,走到莊澤身側:“這是莊萍的親屬莊澤,他說前天晚上去過莊萍家。”
男人聽完,随意“嗯”了一聲,從兜裡掏出警官證,在莊澤面前晃了一下:“刑警隊的,小夥子這裡有些吵,咱們上警車上聊聊,了解點情況。”
說完,男人偏頭看向羅樂:“你明天來趟分局。”
“幫個忙,跟你們肖隊說過了。”他說着,撕下一張便利貼,拍在羅樂的胳膊上,拍完就走,姿勢熟練得像交警隊貼罰單的。
羅樂撕下來那張紙看了一眼,上面寫着——李達坤。
天漸漸黑了,警戒線外面圍觀的人群逐漸散去。
羅樂回到屋洗了個澡,才感覺死亡現場帶回的,鐵鏽味的壓迫感輕了一些。他胡亂擦了擦頭發,打開手機,翻到備忘錄寫下第二天的記事。
正準備睡覺時,消息提示音突兀地彈了出來——【陶律夏:轉賬又過期了,你怎麼還不接收?】
看到「足球烯」的頭像時,羅樂原本被案子壓着的情緒,突然出現了一道奇妙的裂縫,像是高壓狀态下的硬鋼闆,被始料未及的外力鑿出了一道口子。
羅樂笑了笑,在屏幕上敲了幾個字——“我沒說要收啊。”
【陶律夏:我聽錯了嗎?你說的是‘行’。】
【羅樂:我是說加微信‘行’。】
【陶律夏:我發了第三遍,請收下好嗎?】
【羅樂:托朋友弄的,沒花錢。】
頭發上的水珠順着發梢滴在手機屏幕上,羅樂盯着微信界面上的[正在輸入],等了一會兒,就看到對面來了一句——
【陶律夏:如果你不肯收錢,我可以給你提供同等價值的補償。】
【羅樂:你打算怎麼補償?】
【陶律夏:你可以告訴我你的需求。】
這是拿到了「好夢公司」的劇本嗎?羅樂眉頭一挑,忽然想逗逗他,看這個小鬼究竟能玩出什麼花樣。
【羅樂:那就送我上班能用的東西吧。】
【陶律夏:實用型警用裝備?】
【羅樂(釣魚成功!)嗯,你有沒有建議?】
【陶律夏:航天級防爆護目鏡,能抵禦0.03秒内的沖擊波,或者複合纖維戰術手套,能在-50℃到1000℃的極端環境下保護手部。】
羅樂的嘴角開始抽搐,沖擊波,1000℃,這小鬼是不想讓他活啊……
【陶律夏:不過這些是在網絡上看到的,不确定是否好買,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還真在那兒認真考慮呢,羅樂按了按太陽穴,覺得自己的理智正在崩潰。
【羅樂:少年,你管這些東西叫實用?你想讓我去極地抓狗熊?】
【陶律夏:極地沒有狗熊,你想說的是北極熊嗎?】
這一本正經的樣子,都不太像故意整人了,像是個真活寶,羅樂諷刺道:【你不如送我一台便攜式血壓儀】
【陶律夏:是個主意,考慮到你已經有運動手表了,我可以送你一台醫療器械類的智能血壓監測儀。】
羅樂把手貼在額頭上,感覺血壓已經高了,這個「事兒精」是想讓他當場用上……
【羅樂:好了,不要再提議東西了,nothing at all】
【陶律夏:你不想要東西,我也可以提供勞務補償。不涉密的情況下,幫你整理案件信息、分析犯罪心理……】
【羅樂:停停停!還分析犯罪心理?你是準備把我當毛利小五郎嗎?】
【陶律夏:或者你有什麼想學的嗎?如果剛好是我會的,我可以幫你補課。】
【羅樂:補什麼?你當我每天上班不累啊?下了班還得聽你講‘氫鍵作用力’?】
……
羅樂躺倒在枕頭上,看着手機屏幕,便攜式血壓儀、防爆護目鏡、極地北極熊……這小鬼怎麼能一本正經地說出這麼多離譜的話?
本來想逗逗他,結果反手就被拖進一場超綱對話。但也怪了,明明覺得被他逼得血壓飙升,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
胸口那點被案情壓得喘不上氣的沉悶,居然散了不少。
死亡現場的沖擊和學術狂魔的洗禮,耗光了羅樂的精力,才10點多,眼皮就沉了,他懶懶地敲字:“先欠着吧,以後有事我再找你幫忙。”
【陶律夏:「以後」是個時間上的不确定變量,「有事」的定義過于寬泛,「幫忙」的價值難以量化,我覺得太模糊了。】
【羅樂:不想幫,可以直說!】
【陶律夏:不然按照社會傳統,送你一面錦旗了,上面寫什麼好?】
羅樂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裡,他不辯了,他躺平了,還是劉力看得清,他就是這小鬼的手下敗将……
“你赢了,那就寫帥裂蒼穹吧。”發完這句,羅樂頭一歪,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