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樂按下接聽鍵,靠在椅背上,哼了一聲:“喂?”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然後傳來幾個字——“是我,陶律夏。”
羅樂的手指微微頓了一下,怎麼回事,這小孩的聲音意外地溫軟,和之前張嘴閉嘴“審美受辱”的氣人程度完全不匹配。
羅樂擰着眉,捏了捏啤酒罐,沒吭聲。
“都沒有問過,你叫什麼名字?”電話那頭問道。
羅樂頓了頓,硬邦邦地吐出兩個字:“羅樂。”
“哪個……‘LE’?”
“助人為樂的‘樂’。”羅樂咬着後槽牙回道,諷刺,連名字都是諷刺!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一秒,然後,羅樂聽見了一點輕輕的笑聲……
——臭小子笑什麼呢?!
“謝謝你,羅警官,謝謝你幫我找車。”
陶律夏的語氣帶着标準的中學生式禮貌,乖巧、規矩,念課文似的。
羅樂微微挺直背,端起果啤喝了一口,說:“沒事兒,車我已經幫你收起來了,你什麼時候過來取?”
電話那頭停了一會,然後,那個熟悉的、氣死人不償命的聲音再次響起——“我說過不要了。”
經過一晚上的沖擊,此刻,羅樂的内心全是平靜,他略一使勁,啤酒罐就被捏扁了一塊:“就算不要了,你也不能扔在派出所門口吧。”
陶律夏:“麻煩你處理。”
“???”羅樂穩了穩情緒,耐着性子反問:“我要怎麼處理?騎着它上下班?”
陶律夏:“随你便。”
羅樂:“随我便?少年,兩萬元的車,你也太浪費了吧?”
陶律夏:“我已經把它計為損失,再投入更是浪費。”
“……”
羅樂:“你那車本來是什麼顔色?”
“Brunswick Green——”
“什麼鬼綠?”羅樂皺眉。
“布倫瑞克——綠,布倫瑞克是德國的一個城市。”
電話那邊停了一會,又補了一句:“布谷鳥的布、倫敦的倫、瑞士的瑞、克勞德·史特萊夫的克。”
都能搶答了,但什麼勞德什麼夫又是什麼?羅樂眯着眼,努力從這長達七個字的名字裡提取關鍵信息,最後卡殼了……
“克勞德·史特萊夫,是遊戲裡的虛拟人物。”中學生極具默契地接了一句。
羅樂捏着鼻梁,感覺自己再跟這小子對話五分鐘,明天就得去醫院挂個高血壓門診。他癱在椅子上,語氣虛弱地問:“你挑這麼拗口的詞兒,就是故意讓人記不住是吧?”
陶律夏頓了頓,語氣認真道:“抱歉,第一反應說了這個,千克的克。”
羅樂:“……”
這小子要麼是在故意整他,要麼就是整人的本能已經刻進了基因裡……
陶律夏:“總之,謝謝你羅警官,我還要做題,再見了。”
“唉!”羅樂還想再問幾句,那端已經單方面「結束通話」。
羅樂盯着被挂斷的通話界面,不知道該哭還是笑,他揉了揉太陽穴,靠在椅子上緩了一會兒。
月亮從雲裡滑了出來,在地面灑下細碎的銀光。也許是幻聽了,竟覺得最後那個道謝像真心的。
羅樂的手指無意識地敲着啤酒罐,接着,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機,在搜索框裡輸入——「布倫瑞克綠 」
他倒要看看,這是什麼高端的顔色?
搜索結果加載出來後,羅樂耐着性子一頁頁查看,最後停在了一輛自行車上……
他愣了一下,又多開了幾個頁面細細觀賞,終于沒憋住,噴笑出聲:“哎嘛……還德國,還Brunswick Green,這不就是綠皮火車那色?!可真能裝逼啊……”
遠處,一輛公交車緩緩駛來,車頭的電子屏亮着夜班線路的号碼。
羅樂站起身,把啤酒罐捏癟,擡手抛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金屬罐撞擊桶壁,發出清脆的“砰”聲,糟心的感覺也随之而去。
自己一個大人,還真能和小朋友一般見識?
他跳上夜班車,懶散地靠在座椅上,公交車緩緩啟動,駛進了夜色裡……
第二天一早,剛走到工位,羅樂的目光就不受控制地瞟向儲物櫃。不想和小朋友一般見識,奈何小朋友存在感強得可怕。
那輛車就像是紮在腦海裡的一根倒刺,不動聲色地提醒他「這事兒沒完」。
處理完上午的工作,羅樂端着碗坐到劉力對面,他戳着盤子裡的包子,心不在焉地開口:“劉哥,問你個事兒……如果報案人拒絕領回失物,咱們應該怎麼處理?”
“什麼失物?”劉力端着碗,狂炫最後一點牛肉炒粉,頭都沒顧上擡。
“就……”羅樂慢吞吞道:“價格還比較高的東西,人家說不要了,讓随便處理。”
劉力的手一頓,擡頭看了羅樂一眼:“……怎麼聽着這麼耳熟?”
羅樂面不改色,把包子咽了下去,說:“随口問問,業務探讨,能不能當遺棄物品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