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樂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他靠回椅背,饒有興趣地看着陶律夏:“你說說看。”
“他大概1米7,很瘦,穿黑色短款羽絨服、淡藍色牛仔褲,戴了頂漁夫帽,頭發是藍色的。”
陶律夏指了指手腕:“這兒紋了三顆藍色五角星,還有幾個字母,他正在嘗試洗掉字母。“
羅樂眯起眼睛:“你怎麼知道他要洗掉?”
“愛的時候紋上對方的名字,不愛了就洗掉,清洗痕迹很新。”陶律夏語調微冷。
小小年紀,還挺懂這些「愛」呀「不愛」的門道,羅樂冷哼一聲:“你紋過?”
“嗯?”陶律夏沒想到羅樂會問這個,怔了一下,但看見對方一副探究的模樣,便如實回道:“沒有。”
“如果要紋,我可能會紋在肩胛骨,疼痛感應該會少些,也不會選藍色。”
羅樂剛要反唇相譏,誰問你這些了?誰關心你選什麼色了?結果對方下一句話直接把他釘死在椅子上——
“藍色波段很難洗,需要用532nm和1064nm雙波長激光,要洗多次,還會留下色沉。”
“……”
這句話信息量有些大,羅樂沒有跟上,他沉默片刻,湊近了一點,手指輕點桌面:“所以呢?你想說什麼?”
“哦……”陶律夏意識到自己跑題了,他微抿嘴唇,認真地開口:“金鹿大藥房門口沒有監控,你可以查查……周邊幾公裡有沒有紋身店。”
“你的意思是……讓我去紋身店蹲點?”羅樂氣笑了。
陶律夏自己也愣了一下,這建議聽上去,好像是有些離譜?他試圖補救:“查查交通攝像頭或者沿途監控?應該能看到他去了哪?”
羅樂望着陶律夏,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
——如此好看的皮囊,怎麼一張嘴就這麼欠收拾?一開口,不是名車名表,就是激光波長,現在又在這兒指導他查案!
還一副假正經的模樣,好像這是漫不經心随口給出的指點。他是不是以為派出所是可以随意點單的偵探社!
羅樂忍着沒翻白眼,把這口火壓了下去。他靠在椅背上,語氣不鹹不淡:“少年,你是不是柯南看多了?”
“确實看得有點多……”陶律夏點點頭。
說話時口腔裡的潰瘍突然作痛,陶律夏下意識地“嘶”了一下,眉頭微蹙着講完了後半句:“不過目前我看到的900多集中,還沒有找自行車的劇情,破案也主要靠推理。”
羅樂瞧着陶律夏臉上的表情……
——這皺眉,是忍着不翻白眼吧?!
——這牽起的嘴角,是克制着不嘲諷吧?!
——這“主要靠推理”的補充,是在說自己問的是廢話吧?!
一瞬間,羅樂的怒火怎麼都壓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劃出一聲刺耳的摩擦音。
“你不裝逼就不會說話是吧?!”
羅樂身高接近一米九,肩寬腿長,身形結實,站在一個清瘦的高中生面前,本就顯得氣勢逼人。
這一嗓子喊出去,整個辦案區都安靜了,連旁邊吵得不可開交的兩壯漢都齊刷刷地停下了國罵。
劉力正埋頭寫材料,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吓得,手一抖,鋼筆在紙上劃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墨痕。他眉頭一皺,擡頭看向聲音源頭——
小羅又炸了……
年紀不大,火氣倒是不小。來派出所實習三個多月,幹出的事包括但不限于——抓小偷直接一個回旋踢,逮色狼差點把人送急診,有次出勤,險些把鬥毆猛男打成輕傷。
好不容易摁在所裡處理點文書證件,竟然還吼起報警群衆了?
劉力生怕眼前的小孩吓出心理陰影,趕緊起身準備去攔一下。可就在他走近時,場面忽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那中學生站得筆直,他一臉平靜地望着羅樂,既不驚慌,也沒畏懼,甚至還慢悠悠地眨了眨眼,彷佛是在觀察一個情緒失控的實驗對象。
羅樂剛才還一副兇神惡煞的架勢,像要把誰拎出去打一頓,結果下一秒仿佛被人按了調音鍵,整個人音量驟降,語氣也軟了八度。
“抱歉,實在抱歉,剛才聲音有點大了。”
這一幕讓劉力直接看傻了,連領導都敢頂撞的實習生,此刻局促地站在原地,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
"陶……同學,要不這樣,你先回去,等有進展我再聯系你,我給你打電話!"羅樂又幹巴巴地補了一句。
空氣凝固了三秒。
陶律夏接過報警回執,低頭核對了一遍,确認無誤後,提筆簽字。修長的手指輕巧地蘸了印泥,指腹貼在紙面,按下一枚紅印。
他擡起指腹,輕輕吹了吹,才不緊不慢地接過羅樂殷勤遞上的透明文件袋,将它規整地裝好,塞進包裡。
整個動作,從容、優雅、一絲不苟。
陶律夏收拾妥當,轉身走向門口,手指碰到門把上的那一刻,他忽然停了一下,微微偏過頭,用一派溫和的口氣和目送他的羅樂說道——
“你的火氣好像有點大,多喝點……菊花茶吧 。”
羅樂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落在宣傳欄的海報上——《如何做情緒的主人?》
四行“STOP情緒管理法”印在中央,旁邊還配了個笑眯眯的卡通小人,一臉勸導的慈祥模樣。
他在原地僵了兩秒,轉身回到座位,仰頭灌了一大口菊花茶,把杯子“啪”地一放,抓起裝備,氣勢洶洶就往外走。
“哎,你幹嘛去?”劉力喊道。
羅樂頭也沒回:“人都報案了!當然是去找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