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京北,天氣忽冷忽熱,太陽高照時,還帶着春日的暖意,可天色一變,就冷得猝不及防。
中午兩點,羅樂穿着件單薄的休閑夾克在巷子裡哆哆嗦嗦地走。
三天了。
羅樂沿着偷車賊的行蹤摸了三天,終于找到這片城中村,但這地方小巷縱橫,亂得像迷宮,監控也少得可憐。
問了幾十個人、十幾家店,連巷子裡的土狗都盤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
羅樂蹲在地上,和土狗大眼瞪小眼,心情反複橫跳——
“算了,今天再蹲最後一次,找不到就死心。”
“不行!必須揪住那個賊,怎麼都得揍他一頓!”
土狗甩甩耳朵,尾巴在地上掃了兩下,眼神裡滿是“你愛幹嘛幹嘛,别煩我”。
——到底圖什麼呢?這要是一樁大案也就罷了,可他隻是幫一個中學生找輛折疊車,至于這麼折騰嗎?
玉蘭樹上挂着毛茸茸的花苞,準備随時在某個溫暖的午後炸成一片潔白的花海。
羅樂把手裡的空水瓶扔進垃圾桶,掏出手機,撥下林岘的電話。
林岘是他的本科&研究生室友兼好兄弟,此人堪稱「人形警犬」,家裡又比較有關系,消息和路子比羅樂廣多了。
電話接通,嘈雜的音樂在耳邊炸開,過了一會,林岘的聲音才傳出來:“怎麼了哥們。”
天還沒黑呢,姓林的就泡在夜店鬼混!羅樂皺了皺眉,他也沒心思管林岘的社交生活,直奔主題:“出來幫我找車。”
“什麼車?物資走私車還是運屍嫌疑車?”林岘沒正形兒地問。
“折疊自行車。”
“什麼!”林岘來了精神,聲音都高了幾個分貝。
“來不來?“羅樂懶得廢話,“不來算了!”
“發個定位,我去接你,大概40分鐘。”
“南山路西格多書店。”
羅樂挑了本偵探小說,找了個位置坐下,視線在扉頁上停了很久,一直都沒翻過去。
腦子裡全是那輛折疊車。
監控斷了,沿途目擊者全是瞎的,廢品站跑了六家,連偷車賊的鬼影子都沒見到!還能怎麼找呢?
要不試試紋身店?
羅樂想着,打開手機地圖,指尖在屏幕劃了半天,又收了回去,他把手機一合,塞進口袋裡。
這也太荒唐了,自己竟然和那個中學生一樣天馬行空……
他按着太陽穴,自我檢讨了三秒,站起身,打算去新書區找幾本心靈雞湯,撫慰一下被自行車來回橫掃的心情。
剛邁出兩步,忽然眼前一亮——陶律夏!
那小子正站在新書推薦區,捧着本書看得入迷。
羅樂下意識往書架後一躲,目光穿過空隙,落在對方身上。
中學生不說話的時候,居然還挺順眼,那種張揚、自負,甚至有些惹人煩的優越感都悄然隐去。
那天他像隻小動物,今天,他穿了件灰粉色的燈芯絨外套,像枝開在沙漠裡的花。
羅樂忽然有了上前打招呼的沖動,他甚至都想好了開場白,但就在踏出一步的瞬間,目光落在對方拿着的書上——《月球礦物手冊》。
“……”
羅樂剛剛燃起的微妙情緒,瞬間崩了個幹淨。
老子為了幫你找車,連着幾天摸排蹲點,連星期日都沒休息,滿腦子都是監控錄像、嫌疑軌迹,盡想着怎麼抓賊,怎麼找回那輛車……
你倒好,還有時間看閑書!還在這兒研究月球礦物?!
看着中學生一派放松,津津有味的樣子,羅樂氣不打一處來,他恨不得立刻沖上去,好好陰陽怪氣一番:
——喲,真是好巧啊,陶同學,在這兒研究月球呢?
——作業寫完了嗎?高三了,天天遊手好閑,你還考不考大學了!
不對……
他憑什麼覺得人家遊手好閑,看看天文地理,研究礦物類型,充其量也就是興趣廣泛罷了……
更何況,這家夥就算真有點「遊手好閑」,也隻是因為家裡有錢,生活無憂罷了,又沒影響到别人。
這,算什麼錯呢?
羅樂有些喪氣地把書插回架子,轉身離開,車也沒找回來,如果中學生問起,他該怎麼說呢?
“正在查”、“沒線索”、“快了”——聽上去全都像糊弄小孩的借口……
他一邊想着,一邊走出書店,在路邊沒等多久,就見林岘的跑車慢悠悠地滑了過來。
車門一開,羅樂險些被他身上的西裝三件套閃瞎眼:“……你怎麼穿成這樣?”
“剛才真聊正事兒呢!”林岘晃了晃手裡的冰美式,“來的路上,順便問了幾家廢品站。東興老闆說,昨天有人推來一輛你說的那種車,他沒收。”
羅樂:“那去東興那邊找找。”
這一找,又是大半天,找到夜色漸沉,街燈都亮了。
林岘整個人癱在法拉利的座椅上,皮鞋沾滿了土,精心打理的中分變成了淩亂的狗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