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枋從黑暗中現身,立于門邊。
黛缥輕笑一聲,綠寶石般的眼神放松,“我還以為是煩人的老鼠,原來是個小朋友啊!”
黛缥倒了一杯清茶,邀請蘇枋入座。
“出來地急,沒什麼好招待你的,隻有清茶,還請見諒。”
兩人面對面坐着,蘇枋偷瞄着黛缥,為了緩解尴尬,輕抿了一口清茶。
一口下去,清爽的感覺流遍全身,蘇枋察覺身體疲勞漸消,眼睑遮擋的眼睛裡晦澀難辨。
蘇枋多喝了幾口,見黛缥神色和善,便小心提及自己迷路的事,黛缥爽快地表示會送他離開。
蘇枋淡然道謝,擱下茶盞起身。
黛缥兩指輕抵杯沿,聲音不參雜一絲情緒,慢條斯理地威脅道:“小朋友,出了這道門,就把這裡的事都忘了吧。”
蘇枋身形微滞,敏銳地感知到四周驟然凝聚的木元素。
黛缥端坐案前,唇角噙着若有似無的笑意擡眼望他。
這是要以武力相脅?
對方強硬的态度讓他一路累積的情緒爆發,蘇枋單手按在桌沿,語氣暗含鋒芒:“我答應了之後再反悔,你能如何?”
黛缥慵懶地啜飲清茶,聞言隻是漫不經心地掃了他一眼,目光充滿了居高臨下的漠然。
靜默數息後,黛缥依舊用溫潤的嗓音輕聲道:“那位風系異能者,與你有些淵源吧?”
蘇枋眼底閃過一絲冷意,面上立馬乖巧微笑:“好的,我會全部忘記的。”
彌漫在空氣中的元素之力消散。
黛缥優雅地擱下茶盞,素白右臂自繁複的衣袖中伸出,做了個“請”的手勢。
門外,早有精靈靜候多時。
精靈将蘇枋送至出口便轉身離去,連多餘的一瞥都欠奉。
他獨自站在最初踏入的起點,點亮光源,裹緊衣衫在幽暗的甬道中緩步前行,身影沒入黑暗。
……
面目警惕的薛缃頭戴黑色兜帽,騎着像雪一般的白狼,決絕快速地馳騁在黑暗的街道上,淩亂的狼尾随風飄蕩。
薛缃時不時轉頭觀察後方,藍色的風衣飛揚,獵獵作響,如同一個巨大的藍色翅膀,在空中飛翔,自由卻又略帶驚恐。
……
天空有了一絲光亮,靜谧的漆黑褪去,暈出朦胧的深藍,在黑夜裡厮殺了一晚的蘇枋終于摸到人類的大本營。
看見前面溫暖的火光,直到此刻,蘇枋那高吊的心才得以安穩回落。
他緩緩卸下周身戒備,刹那間強烈的虛脫感如潮水般漫過四肢百骸,令他指尖發麻,膝彎發軟。
直到此刻他才驚覺,神經竟繃得如此之緊,驟然松懈之下連站立都成了難事。
身形微晃之際,鹿棕已疾步上前将他穩穩接住。
蘇枋下颌輕抵在對方肩頭,目光依次掠過方湛銘等人熟悉的面容,最後落在鹿棕緊鎖的眉宇間,一股溫熱的暖意自心口緩緩漾開。
蘇枋喉頭微動,一時語塞,最終隻低聲道出一個不合時宜的名字:“薛缃……”
鹿棕擡手撫上他的面頰,拇指重重碾過眼角那抹幹涸的血迹。
暗紅的血痂簌簌剝落,可那帶着薄繭的指腹仍在固執地來回摩挲。
眼尾被揉得生疼,蘇枋蹙眉偏頭欲躲,卻在觸及對方陰鸷的眼神時頓住動作。
這個時候的鹿棕是最可怕。
鹿棕蓦然扛起蘇枋,壓着他的大腿向後面的屋子走去。
鹿棕突然将蘇枋攔腰扛起,手掌緊扣着他的腿彎,大步朝後方屋舍走去。
在大庭廣衆之下,驟然懸空的身體讓蘇枋耳根發燙,他壓低聲音道:“放我下來。”
蘇枋掙紮的力道因脫力而顯得綿軟,和小貓撓癢一樣。
鹿棕煩躁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記,蘇枋看不見的臉雙唇緊抿,不停地顫動,似乎在極力壓抑着怒意。
“安分些。”低沉的警告從齒縫間擠出。
看戲的方湛銘咳嗽幾聲,自覺地帶着學生為兩人讓出通道。
鹿棕扛着蘇枋找到帶床的房間,将他重重摔到軟被裡,陰沉着臉色給他蓋好被子。
鹿棕找了一個凳子坐在旁邊,用手捂住蘇枋的眼睛,雖怒氣沖沖但依舊體貼關心:“睡覺!醒了和你算賬!”
蘇枋愣了下,嘴角微揚,在溫暖的掌心下,合上眼簾,疲倦的神經進入沉睡。
……
薛缃猙獰的臉貼近蘇枋,将手上的鮮血抹到他的臉上。
“我讓你跑!現在還跑嗎?”
“她是你害死的!”
對方鮮紅的手帶着血液滑向他纖細的脖頸,蘇枋視線下移,呼吸一滞。
滿是紅色的地面,有一張和薛缃一模一樣的臉,滿面血污的頭顱在血泊裡雙眼瞪大。
……
蘇枋從夢魇中驚醒,正對上鹿棕守候的目光。
他一把扣住鹿棕的手腕,聲音還帶着未散的驚悸:“薛缃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