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邺朝廷朋黨貪腐之氣沉疴宿疾,朱屹與裴照林近年好不容易肅清,年前,朱屹連開三年科舉便是想多招攬清正人才。
若從吏治清明分析,宋漣清此法雖有阻力,然百利無一害,到時,郎君們人人自危不得入仕,入仕後又擔憂仕途如何,誰有心思貪污腐敗?
半晌,朱屹斟酌道:“此事,朕會慎重思量。”
想到什麼,他補充道:“若宋大人問起,便說朕要多思量一段時期。”
秦湘怪異一瞬,“是,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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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裴照林醉酒,宋漣清沒機會與他解釋,差人向将軍府遞了帖子,晚些時候便收到他回鄉修養的消息。
愧疚多過于遲疑,她最終于第三日磨墨提筆,為他書信。
而信中人正躲在京郊海棠園,連着幾日縱酒作畫。
今日裴照林難得清醒,斜倚梁柱觀花,眉眼盡是頹然。
“又賞花呢?”
裴照林聞言側眸,“嗯”了聲。
朱屹撐着圍牆跳落于地,開門見山:“思淼沒想過你為何如此被動?”
裴照林推開木階上三五酒壺,示意他坐,“舍不得苛責,舍不得輕慢,自然被動。”
朱屹戲笑出聲,“歸根結底,你将自己位置放得太低了。”
裴照林扯出一絲苦笑,“我與行簡,終究不同。”
“有何不同?”
孟岚書和朱屹兩情相悅,他自然能将位置放平。
裴照林不然,連這樁婚事都是挾恩圖報算計來的。
朱屹見他重又浸在思緒裡,擲出秦湘上書的冊子,“宋卿想當那千古第一人,不留意便受朝堂八方質疑攻擊,更怕思淼與朕生了嫌隙,她将思淼放在與她同等重要的位置,你又何必暗自神傷?”
裴照林酒量本就不好,連日飲酒犯起了頭痛,腦中嗡嗡響,卻像掰開蜂巢,心裡甜蜜不止。
擱下奏章,他揉着幾個穴位,唇角弧度加深,下颌線繃得愈發明朗。
他不要銀子的模樣,朱屹也不禁頭疼,這郎君日後定會被夫人吃得死死的,“戰火由朕替她擋着,你便讓她早些定下婚期吧。”
“我替漣漣多謝行簡兄。”裴照林将冊子還與朱屹。
後者不免提點他:“罷了,無需太主動,朕有一計......”
裴照林遲疑擰眉,“是否過于下作?”
朱屹:“思淼以為自己多亮堂?”
“......”
翌日,暖風和煦。
宋府馬車檐角挂着的銅風鈴叮鈴響,窗外,店肆、小攤叫賣聲絡繹不絕。
車簾輕掀,喧嚣鬧騰裡,宋漣清隻盯着石橋下,春波微微蕩漾,一如裴照林時常含着笑意的清隽面容。
郎君回鄉修養,杳無音信,宋漣清憂心他因推婚期一事郁郁寡歡、内傷複發,她愧意更濃。
加之方才秦湘說科舉改革答複時日不定,叫她再等等。
兩樁事疊加,打得宋漣清疲倦不堪,阖眸小憩。
她非聖人,現下就生出一縷悔意:為娘子們争公道,她們日後會領情嗎,會加倍珍惜科考機會嗎,會做些實事嗎?
一連三問,竟将她自個兒也問着了,慢慢消散意識。
再醒來,她是被一陣喧天鑼鼓吵醒的。
車夫的聲音裡喜悅溢出:“娘子快快下車,中了!咱們青州來的那位表郎君中了!”
宋漣清驚捂薄唇下車,“崔表哥中了什麼?”
報錄人身後跟了許多看熱鬧、沾喜氣的百姓,簪着藕粉色絹花的大娘眉飛眼笑,“了不得,了不得!宋大人家中這位崔表哥中了狀元哩!”
說是借住宋府,其實崔澈多半宿在卧雪廬附近的客店,便于他查漏補缺,隻宋漣清回京那日,兩人正式見過一面,商讨了陸于微入崔家镖局一事。
談及春闱,崔澈略微惆怅:“會試第十,恐怕無緣殿試前三甲。”
不管如何,這份驚喜逐漸感染宋漣清,她快步跨進府中,吩咐宋管家散些打賞銀錢。
崔澈撥開人群,鮮眉亮眼,二話不說,朝宋漣清長長一揖,“此次殿試題尤為新穎,經國濟世與巾帼濟世,論的便是漣表妹與姑祖母啊!”
“我與祖母?”
宋漣清良久反應過來這道殿試題,前者是經世救國的經國,後者是巾帼英雄的巾帼。
她面上綻開豁然笑意,“所以,旁的郎君趨于保守,不敢支持這巾帼英雄濟世,崔表哥标新立異,直言不諱,可還答了推舉更多娘子入官場?”
“對,漣表妹料事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