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去。”宋漣清沒再管他,返回馬車。
待車轱辘碾着白雪,她透過車窗縫隙,孟鈞正一瘸一拐追車,又透着股少年人的狠勁兒,邊追邊喊:“莫要讓她上戰場!”
“你們走慢些!”
小郎君着實滑稽,宋漣清接到徐諾,唇角弧度壓根沒平過。
車廂内,徐諾重新綁着馬尾,見她一副欲言又止模樣,“漣漣有話不妨直說。”
忍無可忍,宋漣清笑聲輕悅不斷,“待會兒,待會兒阿諾便知曉。”
徐諾古怪,“今日為何不喚阿姊?”
宋漣清清煞有其事:“因為,某人察覺自個兒長大了。”
徐諾:“……?”
辰時,押送兵器與糧草的隊伍也抵達城門,一行人正式出發前往冀北。
車馬行了兩日,徐諾的軟枕墊在後腦,百無聊賴翻看着醫書,“所以,我該知曉何事?”
宋漣清算算腳程,喃喃自語:“估摸着追上了啊……”
“誰?”
宋漣清不禁自疑,莫非她會錯了意,孟鈞沒打算來冀北?
“阿姊聽錯了,我說咱們明日暮時便能至軍營。”她掩飾輕笑。
冀北雪勢較小,可傍晚刮起朔風,絮雪紛飛,厚厚覆蓋去路。
沐浴完,宋漣清一直點着燭火觀摩冀北輿圖,軍營紮在朔縣的定河邊,他們困于雲縣驿館,距離朔縣三十裡地左右。
她細細思量,軍師毒發身亡,主将昏迷不醒,恐怕有人好大喜功,争搶主将之位,軍使既強撐着将軍情遞回京師,這背後之人定提防着朝廷。
冀北地勢崎岖,他們所在之處更甚,山連着山,雖一路暢通無阻,還需謹慎行事。
徐諾翻出香脂,喚她試試,與此同時,門闆也被人敲響:“宋大人,裴大人有要事相商,請您過去。”
宋漣清月眉警惕稍攏,她這兩日和徐諾共乘,除卻商量路線,她與裴照林幾乎沒說旁的話,他也還算安分。
此刻亥時,雖不是夜半三更,怎麼說都不早了。
狐狸精,演都不想演了?
徐諾對鏡塗香脂,谑笑,“今晚可别叫我獨守空房。”
宋漣清窘迫輕咬下唇,“不會。”
*
郎君房内燃着雪松香。
“軍中若不是出了搶功之徒,那便是謀逆,方才探查的人來報,河面冰封,若明日往朔縣,緊要塞道有兩條,狹道難行卻縮短一半腳程,可若選寬敞通暢路段,估摸後日才能抵達軍營。”
書冊鋪滿案台,他穿戴齊整,執着本冊子,圈點勾畫,少有的正經。
痛斥思緒污濁,宋漣清悄然拍拍兩頰發熱的紅霞,“抄狹道,焉知他不在狹道設伏?依我所見,兵分兩路。”
裴照林擱下筆,唇角微勾,明知故問:“如何分路?”
宋漣清面上的熱意慢慢褪去,負手靠近長案,“糧草兵器為軍中必需品,壓糧官兵走狹道,就算被發現,隻需誤導他們軍中内亂朝廷無人知,他們自不會傷人性命,且放松警惕。屆時,我等三人暗中繞道而至,打他們措手不及。”
屋内燭火通明,她眼眸裡映出兩顆小月亮,笑意潋滟,又将月亮揉碎了。
裴照林喉頭幹澀,摸起茶盞一飲而盡,“聲東擊西,漣漣還真是女諸葛。”
“我自幼跟在祖母身邊聽她念書,她讀的書頗雜,天文、地輿、農事、兵法……無不涉獵,我自然耳聞目濡。”
提及念書,宋漣清捋裙子坐于案前,托着下颌戲谑瞧他,“我這般思緒活絡,隻因不愛讀四書五經罷了。”
明晃晃調侃他,先前死讀書,讀成了頑固執拗的書呆子。
郎君垂着眉眼,别有深意淡笑一聲,修長的指節開始卷着書冊。
宋漣清料那書冊會落在她的腦袋,先他半步逃開,剛觸及門栓,一隻手掌緊緊按在門闆上。
“軍師神機妙算,不妨為自己算算,今晚能回去嗎?”
郎君另一隻手臂圈住她,她的後脊隔着衣袍,燒灼般燙。
門外有人守着,這麼多雙眼睛,宋漣清知曉他還要點臉面,不敢動她,愈發放肆,慢條斯理把玩着他手面凸起的青筋。
每按揉一下,她便能清晰聽見他喉結隐忍滾動的聲音,敲打他:“我不否認,我來冀北,一為助戰,二為你。但我若是你,此行定專心攻于軍務,好早些班師回京,畢竟,你身上系着多少人命,怎能因我分心?”
頓了頓,她道:“譬如現下,那位搶功者是否探得我們的蹤迹?”
裴照林放開她,略帶委屈,“漣漣沒發覺,我這兩日一直與你保持距離?”
宋漣清轉身訝然失笑,“倒是我冤枉……”
“你”字未落下,門外猛然一陣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