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宋漣清輕按額頭的痛意。
裴照林也沒好到哪去,臉色微白,朝外道:“無妨。”
馬夫很快處理好小事故。
宋漣清窘迫一瞬,為裴照林揉了揉心膛,“還疼嗎?”
“好疼。”郎君又是那副破碎樣,眸底卻染着些許笑意。
宋漣清當即了然,白了他一眼,“騙子。”
外間傳來不少埋怨聲,各府的馬車皆讓了道,停下去路。
唯有一匹馬蹄聲急促,許是雪天路滑,馬兒再度發出凄厲的嘶鳴,接着是“砰”的一聲。
不知誰大喊道:“血,血,他死了!”
衆人聞言,匆匆下車。
七尺高的大漢摔落在雪地,口裡吐着烏血,死不瞑目,看得人心驚肉跳。
裴照林盯着健碩的馬匹,眸色深沉。
宋漣清忍着不适,往前靠近,瞥見他胸口隐着的一角,她輕拽裴照林的衣襟,“他似乎帶了信。”
下值時分,馬車多往禦街外趕,大邺明文,禦街不可縱馬,除非……
裴照林抽出信,果然如他所料。
周遭議論紛起,有官員驚恐猜測:“裴侍郎,此人可是冀北軍使?”
一語激起千層浪,朝會直言戰況大好,陛下特地恩賜年假,可見冀北軍速戰速決,班師回朝有望,誰曾想,暮時,八百裡加急跑死了軍使?
加之裴侍郎面色凝重,文官們便知軍況不容樂觀,素日慣會舌戰,此時人心惶惶。
宋漣清摩挲着手心紗布,暗道造化弄人,她回京因刺殺誤闖芍山,替朝廷尋到不少鐵礦,後幸入工部,虞衡司小半年的公務也圍繞這場戰事,主将更是她的至親舅父。
“諸位稍安勿躁,戰況一切安好,今晨,北瓦已退卻十裡地,本官現下便入宮進見陛下。”
無論前線後備,既為兵部侍郎,裴照林需得穩住軍心,朝人群中最沉着的那位绯袍郎君道:“蘭辭,将使君帶回刑部。”
“好。”
虛驚一場,衆人提到嗓子眼兒的心髒重又放了回去。
裴照林要送宋漣清上車,她推辭道:“我随你一道去。”
他思忖信中内容,颔首。
冗長的宮道上,宋漣清時不時能感受到他炙熱的目光,猜出大概,“我舅父出事了,是嗎?”
裴照林停下腳步,他不過多看她兩眼……
朔風舔舐着白雪,有碎雪飄落到宋漣清的眼睫,生出些許癢意。
她擡手輕揉後,仰着頭問他:“思淼想打這場仗,對嗎?”
裴照林後脊一涼,頭回覺着在她面前無影遁形。
小娘子揉過的眼睛微微泛紅,盈出水光,好似委屈啜泣的前兆,裴照林慌了神,“漣漣,你且聽我解釋,近年肅清朋黨,朝中已無主将可用,我如今官至兵部侍郎,又得陛下信重,這一仗在所不辭,若漣漣實在憂心我,我……”
也是,戰場刀劍無眼,哪個娘子願意未婚夫婿冒此大險?
他解釋的聲音越說越弱,宋漣清薄唇揚起,眸底藏着幾縷戲弄,“我何時憂心裴大人了?”
裴照林将将打好的腹稿碎了一地,愣了片刻,脫口而出:“如何能不憂心?我若有個三長兩短,你……”
宋漣清促狹睨他一眼,裴照林噤聲,他為何要自己咒自己?
宋漣清心裡舒坦了,他先前那般嚴實瞞着真名,此番若非她思緒轉得快,他就算人在冀北打了半個月的仗,她也未必知曉。
宋漣清沒理會他,踏着新雪前進,徒留裴照林在風雪裡怄氣。
待瘦削的青袍走了幾丈遠,他不情不願跟上去,确認:“自古戰場九死一生,漣漣半點不憂心嗎?”
“十六封将定西境,二十高中探花郎,二十三拔擢兵部侍郎。”
宋漣清眸光坦然,反問:“思淼出将入相的料子,這般不自信嗎?”
裴照林的唇微動,竟無言以對。
良久,他瞧見小娘子強忍着笑意,越發疑惑,直至他向朱屹秉明冀北戰況。
“軍中内亂,軍師劉勉慘死,主将不省人事,軍使倒在禦街前,似有中毒迹象。”
方硯修很快送來仵作的診斷書,“軍使雙肩中三枚毒镖,但不知何毒。”
朱屹沉默思量許久,李輔多半也是中毒,冀北軍戍邊三年,他不如李輔了解冀北軍,無一懷疑對象。
如今軍心大亂,軍師者,兵家之魂,主将他自有人選,可這軍師,朱屹面露愁容,猶豫不定。
宋漣清全程靜靜立在後面,倏地冷然揖禮道:“微臣毛遂自薦,續我軍軍師一職,另薦一位妙手回春女大夫,徐述徐大人之女徐諾。”
她與這場戰事頗有緣,得以入朝為官,梁伯母說,裴照林于她宋漣清,并無知遇之恩,全然選賢舉能、職責所在,那麼,她便與他并肩作戰,做一回他的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