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相互對視,趕緊倒酒敬裴照林,後者卻自顧自地用膳,連一個陰陽怪氣的嘲諷都不願給了。
氣氛微妙,宋漣清羞嗔瞪了裴照林一眼,壓低聲音道:“同僚一場,好歹給人家幾分薄面。”
裴照林忽覺左邊衣袖墜了墜,偏頭看去,小娘子蔥白的纖指微微露出,捏着他的袖擺。
見他不應,她晃蕩的幅度放大,绯色與青色兩條袖子癡纏在一起,許是酒勁,裴照林看花了眼,雲鬓、花顔、芙蓉帳,旖旎的火花在他的腦海中炸開了。
他的筷箸“吧嗒”一聲掉落在錦桌上,敬酒三人三雙眼睛齊刷刷盯着他。
宋漣清慢慢松開他的衣袖,将手騰上桌,無意間瞥到他手面上一條條凸起的青筋,心驚,揪了揪他的衣袖還生氣了?!
裴照林緊捏着酒杯與三人碰杯,聲線隐忍得沙啞,“諸位慢用,本官先行一步。”
三人又愣愣喝下秋月白,看着他落荒而逃,稀奇想,他們先前殺完人都冷靜擦劍的裴侍郎被奪舍了?
怪異的目光朝宋漣清襲來,她多吃了幾口米飯,壓得心口郁氣堵滞。
看她做甚?她還想知道呢!
她都讓他拉手了,他連袖口都不讓揪一下!
宋漣清越想越氣,味同嚼蠟,三人察覺她的情緒,陪她先去上值。
臨走前,談曉物拽住曹學文,悄聲吩咐:“小矛盾罷了,裴大人交給我,你這邊,多勸着。”
他二人公務對接過數次,早已默契熟絡,曹學文拍拍他的肩頭,“談大人放心。”
然而,他忽略了,他其實不善與女娘打交道。
第三次替裴大人說情被趕出郎中廳後,他拿着要幫宋漣清遞的棉衣疏文,決意算了,裴大人好自為之。
今日的酉時極為漫長,宋漣清沉浸在過往公務中,抽離書海那一刻,郁氣再度湧上心頭,她得找個人陪她喝兩杯,降降火!
槐店胡同,宋府爽朗的笑聲不斷。
“所以說,漣漣今日請同僚用午膳,揪了下裴思淼的衣袖,他賭氣跑了?”徐諾撇開六曲花口杯,笑得捶桌,孔雀頸青筋微顯。
隻看一眼,宋漣清又想起裴思淼手面上清晰凸出的青筋,怒火“噌”的灼燒蔓延。
她斟滿一杯荔枝酒,料想的清甜卻泛着苦味,她心煩意亂地點了點頭,“怎會有人如此吝啬?!”
徐諾清了清嗓子,“絕不是吝啬。”
“不是吝啬是什麼?我又沒拉他的手,更沒……”
親他。
差點說出心聲,宋漣清的星眸圓睜,捂上唇,活像林溪受驚的小鹿。
這副驚慌被抓包的可愛模樣,戳中徐諾最柔軟的心窩。
心底輕歎,唉,無怪這小娘子能把玄鐵直腦筋裴照林掰彎喽。
徐諾上手好好捏了一把她綿軟的腮幫,恨鐵不成鋼揭穿某人:“他定然是想到什麼不可言說的場面,落荒而逃!”
“不可言說?”宋漣清思緒亂成一鍋粥,否定道:“絕無可能!”
她甚至同樣的方式捏了捏徐諾的衣袖,信誓旦旦:“就是這般,怎會惹人誤會?定是他覺得冒犯!”
徐諾看破不說破,輕抿一口荔枝酒,使壞道:“去問他呗,瞧瞧他肯不肯承認。”
“行!”
宋漣清不信邪,非要問問他如何想,隔天酉時就侯在兵部門前守株待兔,下值的人群變得稀稀疏疏,還是沒能等到他。
談曉物蔫蔫地走出來,瞅見她,眼前一亮,招呼道:“小宋大人這是在等裴大人?”
宋漣清面露尴尬,點點頭,“他還有公務需要處理?”
談曉物一拍腦門,笑道:“瞧我這記性,裴大人如今已入内閣幫着陛下處理朝政,素日鮮少來兵部當差,小宋大人若想堵……”
宋漣清被看出心思,腮邊漫上一絲紅雲,“我隻是有些事情想問他。”
談曉物了然地輕咳一聲,“小宋大人若想下值找他,可于酉時兩刻候在西安門,絕對殺他個措手不及。”
宋漣清若有所思,連着三日蹲守西安門,結果連他的影子都沒瞧見,氣得直跺腳,暗暗發誓再也不找他了。
然而下一瞬,熟悉的調侃盤旋而至,“宋大人近日似乎相當空閑。”
宋漣清一擡眸便對上那雙戲谑的丹鳳眼,他說近日,定然這幾天都看見她了,故意晾着她!
幾乎熄滅的怒火再度騰燒,宋漣清惡狠狠瞪他一眼,轉身就走。
手腕上陡然又遭遇偷襲,宋漣清毫不猶豫甩開,質問他:“揪個袖口都不讓,還想讓我給你牽手?”
做夢去吧!
小娘子羞憤裡帶着點嬌嗔,快步離開,裴思淼被她鬧得半點脾氣也沒有,追上前與她并排,誘惑道:“當真那麼想知道實情?”
宋漣清死活想不明白,大方承認,“是,抓心撓肝,宋某到底如何得罪了裴大人?”
小娘子學着腔調折騰裴照林,他哭笑不得,藏起眼裡的狡黠,“行,随我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