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樹下是細碎的光斑,随着風而晃動,像是在呼吸。
齊卿從花樹間的枝幹醒來,鼻腔充斥着濃郁的茶香,是冰天雪地的梅香。
齊卿的手臂被壓得有些發麻,随手一揮,枝頭的粉色枝葉就落下幾片。
“你醒了?”
聽到動靜的沉香放下茶杯,拿起一隻空杯沏茶。
放下許久身前都不曾出現另一個人的身影。
沉香這才慢悠悠地掀起眼皮,清瘦的臉龐在眼前放大,眼下的淚痣為清雅的臉增添幾分魅色。
“你是沒睡醒麼?”齊卿看到沉香一副疲倦的模樣問道。
說着便規規矩矩地跪坐在案闆前。
沉香垂眸晃着腦袋,眼角微微沁出淡粉色,顯然是沒睡醒的模樣。
下垂的眼角像神明對生命的悲憐。
他長袖拂過,案闆上留下一隻金絲楠木的盒子。
齊卿覺得眼熟,但是想不起來了。
齊卿問:“這是什麼?”
“白少主的折扇,那日她不小心遺留在這。”沉香将盒子推向齊卿,“我不便離開落花角,就由你替我送回去吧。”
齊卿看着沉香的眼睛,墨綠色的眼仁裡藏着許多秘密。
是齊卿知道的,與不知道的。
齊卿的嘴就像是被封印住,張張合合都沒能問出口。
沉香先開口将沉默的裂縫劃出,“時間過得真快,最後一罐「報春」也喝完了。”
齊卿打趣道:“報春又不是什麼名貴的茶,喝點别的也行啊。”
報春是雪梅,茶香清幽,茗入口中卻是一股花香直沖味蕾,不似其他的茶苦澀後才回甘。
如今的禦寒春都已經不會下雪,更開不出雪中君子。
“賜星辰的花茶應該挺新鮮的,你替——”
“懶成這樣。”齊卿粗眉一挑,語氣欠欠的,“你就笃定我會去賜星辰?”
沉香絲毫不在意,他的語氣誠懇不容拒絕,“可以嗎?”
沉默幾秒,齊卿收回視線,“知道了,知道了。”
沉香端起青竹碎玉的茶杯,将茶杯中的最後一口茶飲盡,“這套茶具真好看,還是你送我的。”
“是麼?沒印象了。”齊卿神色有些遲緩。
墨綠色的眼仁裡卻閃過零碎的記憶片段。
沉香莞爾:“我們認識多久了?”
齊卿扭頭看向花樹,思考許久,“馬上就是第三十七年了吧。”
沉香忍不住笑了一聲:“還好我們都是靈族,要不然年現在就是個白發老頭。”
“我身體可好着呢,要白頭也是你先白。”
齊卿轉身又回頭,他看着坐在樹下的沉香。
擺着茶具的桌案,墨綠色的發絲随風起,又随風落。
沉香的眼裡是憂郁的,像是起了一層薄霧,在看見他們時,眼裡的霧氣就都散了。
好似一切都如昔日那般美好又平常,他似乎再也看不見這般場景。
齊卿不知道發什麼,但是沉香沒說,那麼無論怎麼問,他都不會說。
風再次刮起,将墨綠色的發梢吹起。
明明隔得不遠,齊卿卻像是怕沉香聽不見似的喊道:“裡舟的死,你難道就不想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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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棧的時間不早了,剛好是飯點。
陳離滿是期待地看着齊卿,“聽說賜星辰的美食特别多!你喜歡吃甜食,要不然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
齊卿看着門外不遠處就是熱鬧的街市,想讓陳離自己去吃點算了,他沒胃口。
見齊卿沒回答他,又擺出一副“餓死鬼”的模樣:“可是我好餓啊,我都——”
陳離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看見齊卿改變去二樓的方向。
剛坐下,老闆就辛勤地過來介紹特色菜。
陳離也很會點,都是按齊卿的口味來的。
陳離眨着一雙時不時就要流眼淚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齊卿。
齊卿:“……”
“人還是要吃飯的,靈族也是人。”陳離将碗筷燙燙後擺放在齊卿面前,“按照我們人類的話來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餐不吃餓得慌。”
齊卿往後一靠,挑眉道:“點這麼多,吃不完你就一直在這吃。”
陳離倒也覺得無所謂,反正齊卿吃了就行。
心裡還沒美多久,就聽見齊卿非常冷漠又無情道:“你要是浪費,之後你做什麼我都不會帶上你。”
齊卿剛說話,陳離的眼淚啪地掉下來。
齊卿:“…………”
“餓哭了這是?來先吃先吃。”老闆急忙端上一碗菜來。
“浪費可恥,你還有臉哭?”齊卿随手便出一塊帕子給陳離。
簡直沒臉看。
陳離也挺好哄的,齊卿将自己的手帕給他用!
他就覺得齊卿是這個世界最溫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