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賤的娼婦,居然還敢來編排我!”那王寡婦勃然大怒,撸起袖子揚手就打,“老娘不撕爛你的嘴——”
啪的一聲,王寡婦的手腕在半空中被死死抓住。
寶珠擡起眼睛,徐子慎站在她身後,疾言厲色:“誰敢在衙門公然鬥毆?”
那王寡婦還想再罵,瞥見徐子慎身上官袍,張牙舞爪的架勢一下子坍塌了,兩隻眼睛直愣愣地看着。
徐子慎扔開王寡婦的手臂,冷着聲音對寶珠道:“你先回去。”
意思就是這裡交給他處理了,寶珠這次沒跟徐子慎犯軸,含怒刀了王寡婦兩眼,憤然而去。
人走遠了,徐子慎開始發落那王寡婦:“你是給衙門送菜的?”
“是……”聲音矮了半截。
“去後廚結錢,以後不用送了。”徐子慎的目光自上而下睨她,“衙門最是需要清淨的地方,吃不得長舌八婆的東西。”
王寡婦急眼:“憑什麼!她做得,我說不得?”
“你剛才說這衙門怎麼了?再說一遍。”
王寡婦才驚覺自己嘴上沒把門,竟将整個官府都給罵進去了,頓時支吾起來:“我,我什麼都沒……”
“現在才知道謹言慎行,晚了!”
徐子慎轉身欲走,又忽然駐足,側過半張臉來。
“我衙門裡頭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是憑真本事進來的。你說什麼,看臉走關系?”他冷笑一聲,“未免把州衙門看得太随便了些,至少你這樣隻會嘴上調三斡四的,這輩子都别想踏進這兒半步。閉嘴拿錢走人——”
聲音陡然一沉。
“再讓我聽見半句謠言,一定讓你試試牢飯的滋味!”
料理完這邊,徐子慎又循着寶珠暴走的方向而去。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她就跑得沒影了,四處找了一圈都不見人。
刺史大人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今天驢一樣勤勉公幹一整天,原本盤算着時辰差不多了,就想去大門口接下媳婦獎勵獎勵自己,沒想到卻在半道上撞見了這檔子事情。
滿腔期待一掃而空不說,觀寶珠模樣,待會肯定又要吃她的怒火了。
又在衙門裡頭兜了一圈,終于在老榕樹邊上找到她。靠近一些,吸鼻子的聲音清晰起來,原來人偷偷上這兒哭鼻子了。
他忍不住皺起眉頭,方才隻聽見什麼伺候老爺的肮髒話,不知道那女人前頭還說了什麼,把寶珠給氣成這樣。
但推測一下,事情多半還是和他有關。
徐子慎莫名其妙覺得自己有罪,蹲下來用一個低姿态看她,擡手替人擦淚:“怎麼一個人躲在這?”
“别碰我!”
寶珠抽泣着打掉他的手,偏過臉去不看他。
見到這張讨人厭的臉,就又想起什麼讨厭的秃雞散,和那些尖酸刻薄的話語。
中午還跟她爹說,衙門是個美差事,沒想到轉眼就給人兜頭一通罵,還安了這樣下流的罪名到她身上──聽那王寡婦說的,外面指不定都戳爛她脊梁骨了,萬一傳到家人耳朵裡,讓他們的臉往哪裡擱?
“好好好,不碰。”徐子慎無奈地收回手,跟她一起坐到榕樹根上,“你有什麼委屈難過沖我來,别窩在心裡不說。”
就是你這個倒黴催惹出來的!
寶珠在心裡狠狠地想,她就應該揍他幾拳、敲上幾棍子解氣,再把手裡的鴨梨砸過去,破口大罵老娘不伺候你了,然後拍拍屁股潇灑走開。
可她不是十六歲的薛寶珠,再也沒有豪橫的爺爺給她撐腰兜底了。
眼下她離不開這份救急救窮的生計,難道還能任性地一腳踹開他,讓家人繼續病着餓着嗎?
但接着幹下去,萬一孟長歡聽到流言蜚語,又給氣病了咋辦?她是個笨蛋,真的不知道這局到底怎麼解。
寶珠哭得越來越兇,徐子慎面上不顯,眼神慌張,腦子嗡嗡作響,也開始瘋狂盤算起每一種解法。
怎麼對待喜歡的姑娘是一門值得研究的學問──進一步是冒犯,保不齊待會又拿大銅鎖來防他;退一步是懦弱,人都快被眼淚泡發了,他還在這害怕上手了待會兒要被打,一點都不爺們。
折中一點,想着說點兒好聽話總行吧?可他哄人的招數,翻來覆去的也就那幾句。唉,自己在京裡的時候,怎麼就沒想着再跟兄弟取取經呢?
書到用時方恨少,情話也是。
糾結地看了好一會兒,靠,死就死吧!!
徐子慎決定勇敢,擡手輕輕地,給了一個寬厚的擁抱。毛茸茸的腦袋貼在他胸膛,掙開了些,被他再次摟住,沒了動作。
原來薛寶珠流淚的時候根本沒有攻擊力,爹的,那他剛剛到底是在怕什麼?
徐子慎恍然大悟,有點得意,有點想笑,又覺得自己真是個瓜慫,怪不得總是讨不到老婆歡心,有誰會喜歡畏畏縮縮的男人?!
膽子逐漸大起來,徐子慎拿下巴蹭蹭她的發心,把自己不大成熟的情話也貢獻出來:“我不懂得怎麼樣哄你開心……”
身後傳來蹭蹭幾聲腳步。
刺史大人懶得去管誰路過,專心緻志絞盡腦汁想接下來的詞:“但如果你隻是想哭的話,就到我的……”
“徐子慎!”
一聲暴喝在身後炸開。
徐子慎還有三個字沒來得及說出口,猝不及防啪一記重拳,把它們給揍得噎了回去。
嘴裡登時彌開濃重的血腥味,刺史大人怒然睜開眼睛,蕭凜像頭狂暴獅子一樣,赤紅着雙目揪住他領子,對他咆哮道:
“幾年老友了我都沒發現,你居然是這種喜新厭舊忘恩負義的人!老子真特馬的是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