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幹什麼活兒?”
寶珠倒是主動開口了,兩個人梗着脖子不看對方,好像這樣說話就不是說給對方聽的一樣。
“進來吃飯。”刺史大人命令。
寶珠看看滿桌沒動的飯菜,問了下空氣:“你不吃啊?”
徐子慎低頭批公文:“活多沒空。”
活多倒是真的,蕭凜不在,積壓的公文在案頭壘得山一樣高。
不過倒也沒急到連吃個飯的工夫也沒有,刺史大人這麼說,無非是想老婆能夠體貼一下他,起碼說幾句軟和話,讓他有個台階下。
豈料他僵着脖子候了好半晌,人連半句話都沒有。
徐子慎忍不住偷瞄一眼外間,寶珠竟然真的一個人開開心心吃上飯了,甚至連個眼神都懶得施舍給他。
“……”
這對嗎?到底又是哪一步出錯了?
轉眼晌午放飯時間快過了,後廚的小丫頭來書房收拾飯桌。
徐子慎還空着五髒廟假裝工作,原本想叫小丫頭留幾樣飯菜給他,寶珠搶在他之前開口:“都撤了吧,徐大人說沒空吃飯。”
徐子慎:“……”
這對嗎?這對嗎這對嗎?
“啊?”小丫頭疑惑,“大人不是還特意囑咐我們多準備菜色?”
寶珠看向公文堆裡的人,徐子慎慌忙回收目光,強裝淡定。
“對,臨時很忙,所以沒事不要來打擾。”
“你聽到啦,都拿走吧。”寶珠笑眯眯的,“什麼都不要留下,大人聞到飯菜味道,可能還會發火。”
小丫頭聽話地将滿桌飯菜給撤得一幹二淨,連壺潤口的茶都沒給他留下,這下真的隻能工作了。
徐子慎加倍委屈,敲了敲桌:“知道很忙,還不快點來幫手?”
書房一側放着另一張案桌,是專門從庫房裡頭翻出來最好的雞翅木款式,給寶珠用的。一下午的時間,徐子慎有事沒事就駕着張臭臉,到這張桌子前打轉。
“把這堆案卷整理了,按年月歸置完放進庫房。”
“簽押的文書,給各曹參軍送去。”
“本月的訴狀、供詞和結案判詞,全部謄抄一遍歸檔!”
……
雞翅木桌子上很快也摞起一堆文書,徐子慎的棺材臉憋的都快破功了,可寶珠賽沒看懂他的臉色有多差,自顧自地幹活。
徐子慎沒得到料想中的反應,又不滿意了,到處挑她的刺兒。一會兒說她東西整理得太亂,一會兒說她字寫的太醜,有礙觀瞻。
寶珠也是憋着一肚子的不爽快,起初覺得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還能耐着性子聽他的差遣;誰知道徐子慎越來越過分,四處找茬撒火。
徐子慎第四次專程到她面前,雞蛋裡挑骨頭地嫌棄她字醜的時候,寶珠忍無可忍,把手中毛筆重重一撂。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到底想幹嘛?!”
徐子慎圖窮匕見:“這點活你都幹不好,去給我炖湯喝!”
他好餓。
寶珠雙眼噴火地走了,過半個時辰提了個湯盅回來,湯面冒着古怪的黃綠色。
徐子慎伸頭一看,炖的乃是苦瓜排骨。
“……為什麼給我炖這個?”
“某人需要清熱下火。”
徐子慎一臉不樂意:“我最讨厭吃苦瓜了,你明明知道的。”
寶珠直接往他桌子上一扔:“愛喝不喝!”
湯盅當啷一聲發出巨響,徐子慎硬着頭皮提意見:“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兇悍,我不喜歡。”
寶珠立馬回過身來,要把苦瓜排骨湯拿去倒掉。
刺史大人趕緊從媳婦手裡搶走湯盅,“放下放下!我喝,我喝!!”
寶珠炖的湯又鹹又苦,跟拿眼淚水熬出來的一樣。但是餓急了的徐子慎一口沒剩下,結果就是一下午喝了無數杯茶,上了無數趟茅廁。
最後一次從茅房回來,寶珠從書堆裡傳來輕飄飄的一聲問候:“還喝嗎?”
“喝!”徐子慎臉都綠了,“不過我要改時間,晚上給我炖,白天喝耽誤公務。”
其實也沒怎麼耽誤,有了寶珠的協力,今天書房總算沒給新遞來的文書淹沒。
徐子慎雖是分神和她鬥嘴鬧别扭,卻也沒耽擱手上,翻着翻着便入了神。等到他從案牍中擡頭,屋内早已昏黑,隻餘一盞燈籠和他相伴——寶珠不知道何時走了,想來是找小姐妹,接着說他的壞話去了。
待到月上柳梢頭,滿身倦意、饑腸辘辘的刺史大人才擱筆下了班。
人一閑下來,腦子也清醒了些。
想起早上寶珠朋友刺他的那番話,後知後覺起來。當年他和寶珠大吵一架,負氣撕了聘書,之後就進京了。此後重逢,每回見面都是吵嘴打鬧,他好像真的從未正兒八經的,與她低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