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卒呆立着不敢動彈,直到周泰上前踹了他一腳,才連滾帶爬地跑開。孫策彎腰扶起老妪,指尖擦過她布滿皺紋的手背,觸到一片粗糙的老繭。"老人家受驚了,"
老妪攥着錢袋佝偻的脊背幾乎彎佝偻。她渾濁的眼睛裡滿是戒備,将孫策遞來的錢袋子緊緊抱在胸前,仿佛那是什麼燙手山芋。"謝、謝軍爺..."話音未落,她已轉身跌跌撞撞地跑開,白發在風中淩亂翻飛,轉眼消失在營外。
看着老妪倉皇離去的背影,周泰皺眉道:"将軍,這老婦人怕是不信咱們。"孫策卻撫掌大笑,靴底碾碎腳邊的陶片:"換作是我,見慣了兵匪,也不敢信天上掉餡餅!"
“走!咱們去看看這曲阿城”
話音未落,忽又有親兵匆匆跑來,手中捧着個沾滿泥污的木匣:"校尉!從劉繇密室搜出這個!"孫策挑眉打開,裡頭竟整整齊齊碼着數十封密信,火漆印上赫然是各州郡太守的私章。他抽出一封抖開,掃過幾行字後突然放聲大笑,驚得蓮池裡的錦鯉四散逃開。
"劉繇這老狐狸,早和各路太守勾連好了!"他将信箋甩給周泰,笑出的眼淚都快滾出來,"說什麼共抗江東,結果信裡全在讨價還價分地盤!"
"你看,這些人把心思都花在算計上,能不敗才怪!"他忽然瞥見信箋裡夾雜了一張精美的花箋,還墨迹未幹"曲阿春好",不禁又樂出聲:"原來劉繇給太守們寫信,還要附庸風雅!"
前院突然傳來"哐當"巨響,夾雜着士兵的笑罵聲。孫策把花箋往袖中一塞,三步并作兩步沖出去,正撞見幾個士卒圍着糧倉推搡,有人懷裡還露出半截新割的臘肉。"嚯!這是要開烤肉宴啊?"他笑着抽出佩劍,卻在衆人僵住時,劍尖精準挑飛了什長的束發巾,"頭發散成這樣,當心被劉繇殘部認成婦人抓回去!"
什長慌亂捂臉,孫策繞着人群踱步,突然停在攥着玉佩的新兵面前:"小兄弟這玉墜不錯啊,"他蹲下身,指尖輕點新兵發白的指節,"比我小時候偷阿母的胭脂盒還緊張。張。老實說,你這怎麼來的,嗯?"新兵"撲通"跪地時,他已笑着抛起碎玉:"二十軍棍是教訓,賠玉的錢算我的——可别讓人家說咱江東軍欺負人!"
說罷将花箋揉成團抛進蓮池,望着泛起的漣漪搖頭咂舌:"劉繇這品味不行,花箋配臘肉,暴殄天物啊!" 轉身時不忘沖呆立的士卒們擠眉弄眼:"愣着幹嘛?分肉去城東粥棚,順便告訴百姓,孫郎請客!"
“還愣着?”孫策蹲下身,伸手拍了拍新兵的肩膀,嘴角挂着戲谑的笑,“二十軍棍跑不掉,但要是能趕在日落前給人家尋塊新玉佩,我興許還能給你減上五棍。”新兵如獲大赦,磕了幾個響頭後,爬起來就往集市方向狂奔。
“校尉,這是不是太便宜他了?”周泰皺眉問道。孫策直起身子,撣了撣膝蓋上的塵土,挑眉笑道:“你說這打仗靠的是什麼?”見周泰不解,他又指了指遠處忙碌的百姓,“靠的是人心!咱們剛占了曲阿,要是連塊玉佩的事兒都計較,往後誰還信我的好?”
孫策踩着暮色走上曲阿大街,玄色披風在身後獵獵作響。街上沒有幾個百姓,都是士卒們來回搬着東西,幾個士卒正圍着木箱揮錘撬鎖,鐵器撞擊聲在空蕩的街道格外刺耳。
孫策濃眉陡然一蹙,玄色披風下的手掌已按上腰間環首刀。他大步流星逼近,靴底碾過碎石的聲響混着士卒粗重的喘息,将死寂的街道切割得支離破碎。"當這曲阿是你們的賊窩?"話音如淬了冰的箭矢破空而出,驚得撬鎖的士卒們齊刷刷僵在原地,手中鐵錘當啷墜地。
為首的什長面色煞白,慌忙單膝跪地:"将軍!劉繇敗退時将庫房......"
“都當自己是占山為王的響馬?”孫策單手撐住案幾縱身躍上,“誰也不許動,劉繇藏着掖着的寶貝,本将軍偏要曬到太陽底下!”他突然抄起一旁士卒的刀,“啪”地砍開最近的木箱,珠光寶氣頓時傾瀉而出,映得士卒們瞳孔發亮。
“睜大眼瞧好了!”孫策抓起把珍珠瑪瑙,猛地抛向半空。彩珠噼裡啪啦落了滿地,他卻彎腰撿起枚生了鏽的鐵犁铧,“比起這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兒,老百姓更稀罕這個!”見衆人發愣,他晃着犁铧哈哈大笑:“明日開倉!兵器換農具,珠玉換糙米,讓曲阿百姓都知道——跟着孫郎混,頓頓有飽飯!”
街邊店鋪仍緊閉門闆,唯有門縫裡透出零星燭火,映得青石闆路忽明忽暗。他伸手敲了敲一家米鋪的木門,驚得裡頭傳來孩童壓抑的啜泣。
“别怕!孫策來買酒!”他故意拖長聲調,靴跟重重叩擊地面。門扉吱呀半開,老掌櫃佝偻着腰探出頭,渾濁的眼睛盯着他腰間佩劍,喉結上下滾動:“軍、軍爺,小店打烊了……”
“打烊?哎~”孫策挑眉,突然摸出兩枚銅錢晃了晃,“可我聽說曲阿的米酒,比長江水還清冽!”
門縫突然探出個小腦袋,烏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銅錢,羊角辮歪在腦後,沾着幾縷稻草。
老掌櫃慌忙伸手按住孫女的頭,将她往身後掩,臉上堆起讨好的笑:“軍爺不是要酒嗎,有酒,有酒!陳年的女兒紅,保管您滿意!”
老掌櫃遲疑再三,終于将兩人讓進屋内。昏黃的油燈在牆角搖曳,把他佝偻的影子拉得老長。他捧着粗陶酒碗的手微微發顫,渾濁的目光在孫策腰間佩劍與周泰冷硬的面容間來回遊移,倒酒時酒水濺出碗沿,在斑駁的木桌上洇出深色痕迹。
孫策解下披風随意搭在椅背上,目光掃過蛛網密布的梁角。屋内彌漫着陳腐氣息,貨架上的酒壇蒙着厚厚灰塵,顯然許久無人問津。忽有壓抑的嗚咽聲從屏風後傳來,周泰立刻按住劍柄,靴底在青磚上碾出細微聲響。
老掌櫃臉色驟變,三步搶至屏風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褪色的簾布:"哭什麼哭!"他轉頭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額角青筋突突跳動,"小孫兒不懂事,軍爺莫往心裡去......"
孫策擺擺手以示不在意,老掌櫃又去戰戰兢兢的倒酒,相比躲在祖父身後的男孩,先前探出頭的女孩倒大膽許多,此刻正踮着腳扒着桌沿,目不轉睛盯着孫策腰間晃動的玉佩。
"倒是你這小丫頭!"孫策突然彎腰将女孩撈起,穩穩托在臂彎裡。小女孩咯咯笑着揪住他的發帶,羊角辮随着晃動掃過他的臉頰。"今年幾歲啦?敢這麼盯着軍爺看?"他故意闆起臉,眼底卻藏不住笑意。
"八歲!"女孩脆生生地回答,"你長的好看,人也和氣"說着伸手揪住孫策束發的紅繩輕輕搖晃。老掌櫃看着孫女毫無懼色地賴在将軍懷裡,幹了20年的活計,此刻端酒的手卻不住的劇烈顫抖。
孫策頓時眉開眼笑,嘴角幾乎要咧到耳根,連周泰都少見地看到自家主公露出這般孩子氣的得意。"這話我愛聽!不愧是曲阿最有眼光的小娘子!"
看到酒水到了,孫策放下小女童,對老掌櫃道“老人家莫慌,孫策今日來,就是想嘗嘗您親手釀的酒。”
喝完酒後孫策和周泰放下了幾枚銅錢,走了,老掌櫃看着他們的背影松了一口氣,嘀咕着撿起銅錢:"這年頭...還有不搶東西的兵?"
暮色徹底漫過曲阿城頭時,孫策營内已是火光沖天。從劉繇府庫搬來的鎏金酒壇堆成小山,青銅爵盞碰撞聲混着肉香飄出轅門。"喝!這是劉繇藏在地窖的好酒,今日咱們敞開了喝!"孫策單手舉起半人高的陶甕,酒水傾倒如瀑,在衆人碗中激起雪白酒花,自己仰頭灌下時,喉結滾動的聲響都蓋過了篝火爆鳴聲。
将士們赤着膀子圍坐在噼啪作響的篝火旁,鐵叉上的肥羊滴着油,火苗瞬間竄起丈高。孫策拎着半扇還帶着熱氣的羊肉,大步跨進人群,直接将肉甩進沸騰的行軍大鍋裡。油水濺起的瞬間,他扯着嗓子喊道:"都給我吃撐了!明日誰要是舉不動戈矛,就把他綁去給百姓犁地!"
"校尉,這酒夠勁!"有人晃着鑲玉酒盞湊過來,孫策抄起一旁的銅勺,舀起鍋裡翻滾的肉湯就往嘴裡送,燙得直吸氣卻還大笑:"好喝!當年在袁術帳下喝簡直就是泔水!"
看着大夥兒這麼高興,孫策道“今天不過是個開始!"他攥緊腰間佩劍,聲如洪鐘震得篝火都晃了晃,"我們要做的,可不止是秋毫無犯!劉繇把百姓當刍狗,咱們偏要讓曲阿人頓頓有肉吃!"
話音未落,底下爆發出雷鳴般的應和聲。孫策抓起一壇酒狠狠砸開泥封,酒水飛濺間大笑道:"明日起,全軍給我分成十隊!一隊教百姓開墾荒地,一隊修繕城池,剩下的...把劉繇藏的金銀都掏出來!"他突然俯身,指尖幾乎點到前排士卒鼻尖,"敢私吞半文錢的,我親手把他的腦袋挂在城樓上!"
時間一長,孫策軍隊軍令如山的威嚴在每一處彰顯。曾有部卒搶奪百姓一捆稻草,當即便被斬于轅門;而傷兵所需的藥草,卻由孫策親自帶人踏遍山野采回。百姓們看着這支紀律嚴明的軍隊,紛紛箪食壺漿相迎,孩童們追着孫策的戰馬奔高聲歡呼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