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是大理石,台燈從床櫃上落了下去,摔得粉碎,玻璃碴四濺,燈光之下,房門處隐約閃着幾個光點。
“你,擡腳,我看看。”祁笠心下一揪,認真地說着。
何醞不答,左手縮緊了力道,右手掐向祁笠薄肩,“你做了什麼夢。”
祁笠低垂着地面,不答,時間從指縫間劃過,窗外的冰雹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雨滴也不見了,冬天的清晨,偶爾出現了幾隻小鳥,叽叽喳喳,擾醒了人類。
“祁笠。”何醞壓着聲音,語氣急促,吐出的熱氣掠向祁笠臉頰,灼燙着祁笠的肌膚。
“我該走了。”祁笠動了一下身子,欲要起床離去。
何醞怎會放他走,猛地摁住了祁笠肩膀,“你做了什麼夢。”低沉一聲。
“放開。”祁笠語氣突變,不鹹不淡的。
驚魂未定,内心本就煩躁,憋屈。堵心又堵地難受極了,一睜眼見到了何醞,又是寬心又是緊張的,一直壓抑着内心。
若是獨處時,噩夢一醒,祁笠第一時間沖向浴室,淋着浴霸墜下的冷水,很快能澆滅所有的負面情緒。
祁笠忽覺手腕、肩膀上的力道緊了又緊,“我讓你放開!”一手去砸何醞手臂。
何醞看着他,不躲也不閃,更不避繞,不松力反而更加用力。
祁笠砸地越狠,何醞便加上相等的力道使在祁笠身上,反其道而行。
兩人誰也不繞誰,誰也不讓誰,誰也不躲誰,似兩條白柴犬,追着撕咬,死死地咬住對方要害。
祁笠畢竟是讀書人,比起專業特訓過的何醞,力道自然處于下風,心房快堵炸了。
“何醞!”鼻子一酸,眼睛火辣辣的,其實他的眼睛一直火辣辣的,隻是忍住了而已。
何醞的手臂被祁笠砸出了一圈紅,圍繞着青筋,而何醞仍不松手,反而加了幾分力道。
“你死了!夢到你死了!”祁笠停下了動作,怒視着何醞,大喊着,“何醞,你死了!”
“滿意了嗎!”
“你,滿意了嗎!”眼角泛紅,餘音顫抖,繞向整個房間。
“你流了很多血,地闆上全是你的血,我就站在那裡,什麼也動不了。”祁笠垂下頭去,黑瞳顫抖不已。
顫着身子,肩膀一抽一搐的,“我救不了你。”
“何醞,我救不了你。”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對不起……何醞。”
何醞一怔,一手扣住祁笠後腦勺,狠狠地摁向自己的前胸,左手穿過祁笠後背,緊緊地箍着祁笠的肩膀,越箍越緊,險些折斷祁笠骸骨。
右手死死地扣着祁笠腦袋,垂眸盯着祁笠,蹙緊了眉心,神色異樣,“我沒死。”
“你,不用對我說,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
“我也不會死。”
“沒有人,殺我。”
“别擔心。”
何醞穿着一件夏季薄綿杉,忽覺胸前濕熱熱的,不是呼出的氣體,是水漬。哭了?心下一揪,哭了。
“對不起。”溫聲細語的,何醞松了松左手,又移下右手,輕輕撫摸着祁笠後背。
“祁笠,對不起。”何醞的下颚搭在祁笠腦尖上,聲音微顫。
“對不起,我……應該早一點找到你。”何醞嗡了一聲,音量極小,不知祁笠是否聽了進去。
二人就此擁着,一縷陽光偷偷地探進何醞房間,祁笠窩在何醞胸前,吸了吸鼻子,清了清嗓子,嘶啞着嗡了一聲。
“我渴了。”
“等着,我去跟你倒水。”何醞放開了祁笠,沒去細瞧祁笠,轉身就要離開。
“穿我的鞋。地闆上,有碎渣。”祁笠瞧着地面上的玻璃碴。
“好。”何醞說。
“你的腳,給我看看。”祁笠說。
何醞一腳踏向棉拖,走向房門,“沒有踩中玻璃碴。”
再回來時,端了一杯溫熱水遞給了祁笠,自己去清理破碎的台燈,待得祁笠去了浴室洗漱,何醞拿上醫藥箱去了何遜房間清理腳底紮陷的玻璃碎渣。
幸好,紮進去的全是細碎渣滓,細針挑了挑,清掉了三處碎渣,流血也不多,對何醞而言,不痛不癢,不如往日訓練時,被蠍子刺了一針。
祁笠對着鏡子,愣了幾秒,不久前的噩夢,擾得他臉上的冷白還未散去。
突然,鏡中的人,嘴角一翹,哂笑了一聲,聲音輕而詭異怪谲,“你這一生,都在對抗那個噩夢嗎。”
“何醞已經是刑警了,不是高中生,沒有人能傷他。”
“爸媽承諾過,不會動何醞。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祁笠,你食言了,你向他們承諾過,絕不聯系何醞。你看看,最近,你做了什麼。”
“又爬上了他的床。”
“男|娼|淫|妓。”祁笠重複了一句,瘋了似的,撐着一副笑臉。
倏爾,聽到了一個溫聲,“祁笠。”
“好了嗎。出來吃早餐。”何醞敲了敲浴室的門。
祁笠慌亂地捧了一臉冷水,草草地擦淨了,打開了門,“你……去買的早餐嗎。”
“外賣。”何醞說。
祁笠哦了一聲,跟着何醞下了二樓。
“這附近,隻有快餐,沒有糁。”何醞說。
桌上已然擺好了麥當勞的早餐,有皮蛋瘦肉粥,有雞蛋,有油條,也有牛肉漢堡。
“不吃早餐,也行。”祁笠拿起了一個茶葉蛋,雞蛋皮早被何醞剝好了。
何醞一怔,渾身一緊,凝視着祁笠,“你,不吃早餐嗎。”
祁笠嗯了一聲,“沒有吃早餐的習慣。”
“以前,你會吃早餐。”何醞壓着聲音。
“那是以前,譚爍,餓死鬼,天天吃早餐,順道買了我的早餐,後來”祁笠愣了三秒,一手慌亂地攪着皮蛋瘦肉粥。
“你,天天給我帶早餐。”
何醞心下一揪,抖動着眼球,垂下眸,“吃飯。”
兩人吃過早餐,去了車庫,各自開着車子,一前一後,駛向了高架橋,早峰期,即使高架橋,交通仍為堵塞。
過了半個多小時,何醞打開了雙閃,祁笠緊跟着也開了雙閃,互閃了三下。
何醞透過車鏡,瞥了一眼祁笠,急打轉向燈,下了高架。
見何醞的車尾遠去,祁笠收回餘光,關上了雙閃燈,掠過匝道,繼續駛向了普海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