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小心翼翼收回手,恐手上的老繭磨破這精美的衣裳。
見她喜歡,忍冬嘴角綻開微笑,打開木匣,拿出膏藥,輕輕擡起青禾的頭,細緻塗抹,“還好傷得不重,再塗幾日藥紅腫便能褪下了。”
她放回藥膏,拿起晏淨安早上所予的荷包,又回想起昨夜發生的事,柔聲叮囑:“有了廣白的安神香,夫人不會再無法入眠,但若夫人實在睡不着,可喚我來給夫人解悶,我極會講故事呢。”
“但你難道不要睡覺嗎?”
忍冬系荷包的手一止,面上還挂着笑,還未出聲,頭頂又傳來一聲輕歎:“你眼下的烏青應該也很久都沒有睡一個好覺了吧?”
“你也做噩夢了嗎?”
“你要不要也試試廣白的安神香?效果确實很好的。”
她的絮語也如世子般溫暖人心。忍冬系好荷包,直起身,淡笑搖頭,低語:“睡着……對我而言才是折磨。”
聲音很輕,未能傳到青禾耳朵,待青禾張唇,她已掀開紗帷,“夫人,午膳備好了,都是杜若按照夫人的口味準備的,夫人定然喜歡。”
青禾不好再說,坐在圓桌旁朝門外盼望,等了好久還是沒有聽到那一聲聲隐忍的咳嗽。
“是我起得太晚,世子已經吃過了嗎?”
忍冬布菜的手霎時一頓,“并非如此,世子……”想起靜靜枯坐在墳冢前的悲寂身影,她眼眶便泛起酸意,竟是無法出聲,隻怕張口話語便已凝噎。
上蒼真的好生不公。
青禾正仰首等着忍冬回答,那個“栗子糕”又來了,手中還端着她心心念念的糖纏果子——紅的櫻桃、粉的桃,綠的梅,白的李、黃的杏制成的果脯,其上纏繞着澄黃的糖絲,細膩的白糖霜加以點綴,甚至不用品嘗,單是看便可知其非凡滋味。
沒等端上桌,她迫不及待地沖了過去,“是林記果子鋪的糖纏果子,我想了好久的!”她咽下口水,已是摩拳擦掌,急不可耐。至于晏淨安早已被她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忍冬緊蹙的眉頭霎時松展,掩住笑意,将青禾拉到桌子旁坐下,“夫人莫急,它跑不了的。”
聽出她的調侃,青禾摸了下鼻子,耳尖染上一抹海棠色,笑得腼腆。
“看來,夫人當真很喜歡這糖纏果子呢,這兩個時辰可算沒白費。”玉簪将糖纏果子放到青禾面前,目光又打量了她好幾眼,忽出聲道:“夫人好生眼熟,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呢?”
青禾疑惑擡眼,對上一隻充斥試探與懷疑的眼眸,沒有躲閃,反而也一寸寸打量着,肯定搖頭,“我們沒見過,不然我不會不記得你的。”
“說的也是。”玉簪牽起一笑,輕撫了下眼罩,“我這個樣子想必誰都無法輕易遺忘吧。”
她臉上帶着笑,但眼睛低垂,語氣上揚不顯愉快,反而有種掩飾般的強顔歡笑。
她該出聲安慰的,可她嘴巴太笨說不出什麼安慰人的好話,從小到大,也隻有晏淨安說過一句她很會安慰人,但這話就像他說她聰慧一樣,不可信。
青禾抿唇不知如何是好,隻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忍冬。
可忍冬卻笑了,一把拉過玉簪,“行了,你也該換一出戲演了,别瞧見誰都上趕着攀關系。夫人可是大家閨秀,與你這種愛抛頭露面的小妮子可不同,你哪兒能見過?”
玉簪嬉笑吐了下舌頭,失落的神色瞬間煙消雲散,退到了忍冬身後,餘光瞥見鲈魚羹以及杯中搖曳的冰糖木樨飲時,不由感慨:“世子待夫人當真用心呢!不僅特意尋來木樨花為夫人做冰糖木樨飲,還讓小廚房每日都備一條新鮮鲈魚,世子不愛吃魚,想必也是為夫人準備的,就連這糖纏果子也是世子今晨專門吩咐過的。”
青禾咀嚼的動作止住了,心似乎是被太陽照拂的緣故,暖暖的,但眼卻被炙熱的光侵襲,刺痛的酸澀。
“晏……世子,現在在哪裡?怎麼不見他呢?”
以往似乎她每次睜開眼,第一眼見的就是晏淨安溫柔如春風的笑意。
他是這個侯府之中唯一不厭煩也不可憐她的人,雖說他看她的眼眸總是夾雜着一些她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但隻要不是厭惡,不是可憐,随意是什麼都好。
楊嬷嬷說,安遠侯府誰都可以不用在意,但晏淨安大抵可以成為她的依靠與保障,需得讨好。
但怎麼總感覺是他在讨好她呢?
“世子這會兒在花園的淨月湖呢。”玉簪應道。
青禾放下筷子站起身欲要往外走,忍冬忙按住她的肩膀,強行把她按回椅子上,輕抿唇角,“夫人,還是先用膳吧,用完膳再去找世子也不晚。”
青禾沒再多說什麼,默默吃起飯來。她不知她找晏淨安要做什麼?
道謝?謝他如此關心自己?可他是她名義上的夫君,對她溫柔相待,細心呵護,是他本該做的。作為阮青禾,她理應對他真摯道謝,可如今她是阮卿荷,就應心安理得地承受他的好。
不過,她倒又想起一件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