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淨安嘴角的笑就沒有下去過,若不是怕一直盯着她,惹得她不自在,他連目光都不想從她身上移開。
她當真不像名門貴女。
但許是他孤陋寡聞,名門貴女許也不都是溫柔娴靜,一颦一笑都收斂三分的端莊淑女,也有這般活潑靈動,惹人喜歡的;也可能是她年紀尚小,所以還帶着小孩的天真爛漫。
一聲咳嗽打斷了晏淨安的思索,他急倒了杯茶遞到青禾面前,輕輕拍撫她的背,語氣溫柔得像是今晚的月光:“慢點吃,别着急。”
青禾接過晏淨安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大口,好不容易緩過來了,沒被嗆死結果差點被苦死。
她伸出舌頭,整張小臉都皺成一團皺皺巴巴的紙,眼角甚至有淚花閃爍,“菩薩啊,苦死我了!”趕忙往嘴裡塞了三四個櫻桃煎才堪堪壓下嘴巴裡的苦澀。
“抱歉,”晏淨安歉意地低下頭,盛了碗什錦蜜湯放到青禾面前,“我習慣了苦。”
苦這種東西還能習慣嗎?反正她應該是習慣不了。
但是,他是在向她道歉嗎?
真稀奇,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向她道歉。
應該怎麼回他呢?
“抱歉?抱歉有用嗎?”
“一句抱歉就算了?你的抱歉未免也太值錢了吧!”
“你跪在地上,大喊十遍“我錯了”,我就接受你的抱歉。”
……
好像都不太對。
青禾咬着指甲還在蹙眉凝思,但身旁人似乎等不及她的回應,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夫人喜歡喝什麼茶,我讓下人備好。”
青禾搖頭,她根本不知道有什麼茶,也從來沒有喝過,不過想必也不怎麼好喝,不然楊嬷嬷早就偷偷讓她嘗了。
“都不喜歡?那夫人喜歡喝什麼?”
“冰糖木樨飲!”青禾脫口而出。
“冰糖木樨飲?”晏淨安從未聽過,但看她那歡笑的模樣想必是十分喜歡,于是應答下來,“明日我讓廚房準備。”
“謝謝!”青禾笑容驟然猛增,興奮地抓住晏淨安的胳膊,“你人太好了!”
這誇獎未免有些直白,晏淨安微微紅了臉。但青禾卻又癟了嘴,悻悻收回手,“但這個時候應該沒有,木樨花還沒有開呢。”
她又揚起微笑,“我什麼都不挑,茶也行,白水也行,很好養活的,就是……”她縮了縮脖子,悄悄擡眼看了晏淨安一眼,顯得有些小心翼翼的,“茶能不能不要那麼苦?”
晏淨安牽起淡绯色的唇點頭,又給青禾盛了一碗鲈魚羹,“夫人嘗嘗,這個季節的鲈魚最是鮮美。”
眼前的鲈魚羹冒着熟悉的熱氣,模糊了青禾的視線,她低頭嘗了一口,淚卻突然滾落。
那碗她父親特意為她準備的鲈魚羹,她還一口都沒有嘗到呢。
也是如此般鮮美嗎?
她為何突然哭了?
晏淨安不明所以,“夫人為何哭了?”
青禾胡亂抹去眼淚,吸了下鼻子,“這鲈魚羹太好吃了!”
“好吃得讓夫人落淚了嗎?”
青禾肯定點頭。
晏淨安掏出懷中的手帕,擡手想擦拭她臉上未幹的淚痕,猶豫一瞬覺得不對,隻把手帕遞到青禾手裡。
她流淚的原因肯定不是這個,但他沒有拆穿,沒有追問,順着說了下去:“夫人若喜歡明日我便讓廚房準備。”
“明天也能吃到嗎?”
她微睜雙眸,有些懷疑,有些激動,又有些期待。
阮府也是名門貴族,她作為阮府唯一的大小姐,不可能有人會苛待她,但是她的表現卻像是被人苛待慣了。
民間傳言阮府小姐知書達禮,娴靜淑德,可是她一颦一笑,一舉一動都像個不谙世事的孩童。
她确實不是名門貴女,名門貴女不會穿着中衣在外遊蕩;不會在棺材中酣睡不醒;不會苦笑言自己是野草命;不會因為一碗平平無奇的鲈魚羹就落淚。
晏淨安收斂思緒,笑,“隻要夫人喜歡,天天都能吃到。”
這果然是個夢。
是個美夢。
蒼術、忍冬和柳玉涵三人趴在窗前,探頭探腦朝裡窺望。
“我現在很想說一句話。”
忍冬看向蒼術,兩人相視一笑,異口同聲:“好久沒有看到世子笑得這麼開心了。”
“看來那道士說得沒錯,沖喜真的有用呢!”忍冬微彎眼睛很是欣喜。
柳玉涵卻輕歎一聲:“若沖喜真的有用,他就不會吐血昏迷了。”
此話一出,兩人都是沉默。
誰都知道若不是無計可施,沒有人會出此下策,尤其是對這些東西嗤之以鼻的老夫人。
不過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