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此時頂着施文絕那張臉,卻露出一個分明屬于江流的笑意:“玉先生謬贊。”說罷,她擡手輕拂,易容盡褪,露出本來面貌。
方多病吓了一跳,連忙去看李蓮花。卻見他老神在在地夾起果盤裡的葡萄,慢悠悠放進嘴裡,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不知玉先生,可曾見過我這張臉?”
玉樓春臉上笑意還未散去,心頭卻忽地一緊。他身旁的辛護衛似有所覺,悄然上前半步。
“這……這不是——你是她?你是……無名劍江流?”話未落音,他面色驟變,猛地高聲喝道:“來人!”
辛護衛一個箭步上前,刀光未至,李蓮花隻略一掀眼皮,便将手中葡萄穩穩擲出,正打在他手腕脈門。
那邊方多病也已騰身而起,一腳踹翻面前小桌,朝着門口蜂擁而入的護衛迎面沖去。他雖手中無兵,但别人有,搶來照樣能打!
江流不慌不忙,轉頭朝溶秋伸出手,笑意從容:“溶秋姑娘,借傘一用。”
溶秋心中一震,旋即咬牙将傘擲出。她知道,若是眼前這人失敗,她定會被玉樓春活活打死。但她信碧凰,碧凰不會騙她。
江流,是萬人冊上的天下第一!
江流接過傘,撐開後輕輕一轉,搭在肩頭。
此刻大廳内一片混亂,方多病正與門口護衛打得激烈。辛護衛在李蓮花的水果攻勢下連連後退,毫無還手之力。其餘賓客能躲的都已退避三舍,倒是陸劍池,一拳垂倒一個護衛,順勢搶過兵刃幫起忙來。
玉樓春隻驚慌了一瞬,很快便穩住陣腳,端坐上首,氣定神閑。
江流撐傘而立,看着他語氣随意的說道:“你該不會以為,我這天下第一,是浪得虛名吧?”不過無論這玉樓春如何做想,也不過都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
隻是她不不知道,玉樓春此刻的沉默,卻有許多原因。
一則,這女宅之内所有護衛,皆會拼死護他周全;二來,他自身武藝亦是不凡;三嗎……他确實不信這江流配得上天下第一之名。若今日站在他面前的是李相夷,那自然另當别論。
但最重要的一點,是他那把玉蝶琉璃傘。傘面在她肩頭輕輕搖晃,垂下的琉璃珠子映着屋内燭光,散發出如夢般的華彩。而那傘下之人,雖着男裝,卻眉目生輝,氣質絕塵,若褪下這身衣服……定也是個豔絕天下的女子。
李蓮花原本還坐得悠閑,見那玉樓春竟以這般露骨目光上下打量,心頭頓生一層薄怒。
尚未等他将那辛護衛踹倒,便見江流肩上那柄綴滿星光的玉柄紙傘蓦然飛出,傘骨旋轉,傘下流蘇随之炸開,如星河倒轉,直朝玉樓春面門襲去!
玉樓春卻不以為意。他修煉玉骨功多年,自诩金剛不壞、刀槍不入,這等女子扔出的油紙傘,在他看來不過是些花拳繡腿。
他輕哼一聲,擡手便要将傘接住。
哪知傘面飛轉之間,那幾縷珠串流蘇竟仿若刀鋒,寒光凜凜。他那隻剛擡起的手掌,當即被那串珠鍊子生生割斷了半截!
一聲慘叫自玉樓春喉間滾出,響徹整個女宅,場内衆人齊齊一滞,皆被眼前血光驚得怔住。
江流卻并未打算就此罷手。
她踏步而上,擡手接住那把玉蝶琉璃傘,那傘乖乖落在她手中,仿佛又化作一柄普通紙傘。傘尖微轉,她的身形也随之輕輕一旋,傘面輕巧地擋下那自上方灑落的鮮血,叮咚敲打聲響起,宛若雨落檐前。
“你武功這麼差,确實該像老鼠一樣躲在此處。”
她冷笑着一腳将玉樓春踹翻在地,随後傘柄一收,狠狠踩在他胸口。
“再讓我發現你用那種眼神盯着我。”她聲音不高,卻字字透着殺氣,“不用等你進一百八十八牢,我先把你剁成一百八十八塊。”
大廳内靜得落針可聞,隻餘玉樓春低聲哀号。
原本還拼命往裡沖的護衛,此刻也紛紛僵在原地。不知是誰先丢下了武器,緊接着,哐當聲接連響起,兵刃墜地的回響在屋内四散回蕩。
唯有辛護衛五味雜陳。
他不僅被那江湖遊醫耍得團團轉,就連他奈何不了分毫的玉樓春,也敗得如此輕易。
這就是天下第一的實力嗎?
若是當年他能有這一半的本事,是不是紅燕早已大仇得報?
他是不是,也不至于淪落至此,做那玉樓春的走狗。
還是溶秋最先打破這一室的沉默。
“竟然……這麼簡單。”她踉跄着站起身,低聲喃喃。
碧凰連忙上前扶住她。
随即,大廳四處原本東躲西藏的姑娘們,紛紛奔向二人所在,一聲聲“碧凰姐姐”此起彼伏。
年紀最小的清兒最先繃不住,猛地撲進溶秋懷中,放聲大哭。
她不過一次貪玩偷跑出門,就被拐入這地獄一般的女宅。日日擔驚受怕,還要被迫去做那種事。
溶秋抱着她,跟着一起落下淚來:“别怕,别怕……我們得救了。”
江流看着那一圈姑娘抱在一處,有人低聲啜泣,有人如清兒般号啕大哭,隻覺心底翻江倒海。
她腳下仍踩着玉樓春,遲遲不願撒開,忽地轉頭朝辛護衛吩咐:“把你的刀給我。”
辛護衛猛然回神,竟下意識就将兵刃遞了出去。待意識到不對,剛想出聲阻攔:“江女俠,留他——”
卻已來不及。
江流手起刀落,竟是直直戳在玉樓春兩腿之間,将他活生生釘死在地。
“……一命。”
殺豬般的慘叫驟然響起,辛護衛别過頭去,不忍再看。
無論做沒做過虧心事,隻要是個男人,此時此刻無不是背後一涼,汗毛倒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