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推着面前護衛,讓他們一個個排着隊站到外面。碧凰安撫好姑娘們的情緒,隻留下最年幼的清兒和與江流熟識些的溶秋在大廳内幫忙,其餘的則被她安排去召集院落中的其他女子。
玉樓春仍在地上鬼哭狼嚎,辛護衛守在他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江流抱臂而立,眉梢一挑:“辛護衛,你有話想說?”
辛護衛一驚,随即抱拳跪下:“在下鬼王刀辛絕。數年前,我未婚妻羅紅燕被東方皓買入女宅,我前來營救,卻非玉樓春對手。為救她命,因此才被種下毒蠱,被迫賣命至今……”
他低下頭,語聲沉痛:“這些年所行之事,錯已鑄成,不敢奢求寬恕。但女宅外的許多護衛,也如我一般,是被毒所控……懇請江女俠,前往玉樓春寶庫,取出解藥,救我們一命!”
“寶庫?”江流皺眉,“你們這毒……可是每月發作一次,每次都痛不欲生?”
話音剛落,正好走進門來的方多病聞言一愣。他眼睛瞪圓,滿臉不解地看向李蓮花和江流:“欸?怎麼又提起了青衣樓?”
李蓮花笑了笑,在旁淡淡出聲:“我們說的是玉樓春。”
“玉樓春?”方多病狐疑地重複一遍,仍是一頭霧水。他幾步走近李蓮花,在他身旁站定。
江流幾步上前,抓起辛絕手臂,将人拽起,而後撸起他的袖子,就将指尖搭到脈上。
一時間,大廳内的視線紛紛投來。誰也沒料到,那頂着神醫之名的李蓮花,此刻在一旁做壁上觀;反倒是這位天下第一的劍客,竟在替人診脈。
這脈象她再熟悉不過,和當初在青衣樓擒下的活口如出一轍。
江流松開手,轉身來到玉樓春跟前。他還躺在地上,□□那柄刀尚未拔出。
她俯身一笑,眼神全然不似一個好人,語氣卻分外溫和:“你這蠱,是誰給的?霍休嗎?”
玉樓春此刻噤若寒蟬,渾身哆嗦,視線死死盯着江流緊握刀柄的手,嘴唇動了動,嗫嚅着吐出兩個字:“不是……不是霍休。”
“嗯?”江流挑眉,語氣淡淡,卻并不彎腰,隻是微微一旋手腕,刀身輕輕偏了一寸。
就聽玉樓春立刻中氣十足地嘶吼出聲:“不是霍休!是霍天青!給我這個蠱的是霍天青——是他!”
霍天青!
這個名字,真是許久未曾聽見了。
李蓮花垂眸沉思,終于将這紛繁的線索一一串聯起來。
他一直不明白,自己從未在人前顯露過武功,為何阿娩大婚之時,會有人下毒試探他的身份。
原來,是那日在珠光寶氣閣,蓮花池畔,上官飛燕突然襲來,他情急之下施展了婆娑步,正好被霍天青瞧在眼裡。
當時霍天青下毒遁走,他隻以為此人是觊觎闫鐵珊财産,與金鵬王朝的上官飛燕聯手行事,先是背後殺人,一計不成,又改用下毒。
卻沒想到,他才是青衣樓背後真正的主人。難怪霍休死了,青衣樓還能如此缜密的計劃,斷臂求生、隐匿存續。
怕是霍天青将他“可能是李相夷”的猜測告知了金鴛盟,于是大婚那日,才有那蕭景行口中嚷嚷着要與阿娩比美的瘋女人。
能将堂堂笛飛聲藥成傻子,非親近之人絕難下手;手段如此狠辣,十有八九——便是角麗谯。
這也是個許久未曾說起的名字了。
江流見李蓮花若有所思,便知他已将諸多線索串聯成形。隻是眼下人多眼雜,她便朝方多病使了個眼色:“去,把那東方皓也抓了,和這個玉樓春,還有外頭那些人,一并關進空屋裡。”
方多病領命而去,擡腳将躲在角落的東方皓一把揪出,拎着衣領一路拖了出去,又叫辛護衛扛着玉樓春一同随行。辛絕心底有恨,拔刀時分毫不留情,隻聽那原本隻敢低聲哼叫的玉樓春再度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
清兒被吓了一跳,隻見血光飛濺,連忙将頭埋進溶秋懷裡。
這邊江流來不及避開,幸得李蓮花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到身側,那血未濺她分毫,卻落了幾滴在李蓮花素色的衣擺上。
他低頭看了眼衣角,語氣頗為惋惜地道:“白瞎這身衣服了。”
一場鬧劇将将收場。
前去召集女宅姑娘的幾人再度歸來,身後竟跟着二三十人之衆。
這些女子年紀不一,卻皆生得姿容不俗,有的窈窕美豔,有的小家碧玉。她們步履輕盈地踏入大廳,像一群終于得以破繭而出的蝴蝶,翩然而來。
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壓抑許久的希望與欣喜。入内後齊齊一拜,紛紛俯身朝江流道謝。
碧凰站在最前:“或許于江大俠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對我們這些被困于女宅多年的女子而言,卻是救命之恩。若非你及時出手,今夜我們原也已密謀動手……隻是若真如此,我身後這些人,不僅命苦至此,日後還将背負殺人的罪名。”
“你們什麼時候安排的這個計劃?”江流還未來得及開口,清兒已急急插問,“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溶秋憐惜地摸了摸她的腦袋:“你剛剛及笄,才被拐進這裡,還是清白之身。等我們殺了玉樓春,你便可回家,繼續過從前的日子。何必跟我們一起,背上這一身血債呢?
“可……”
清兒語塞,又忍不住落下淚來。她當然知道大家是為她好,可她同樣是女宅的一員,也想為這個計劃出一份力。
“行了,不說這些難過的事了。”江流出聲打斷,“明日天亮,百川院和附近府衙應當就會抵達。那些作惡之人,自會受到懲罰。至于你們幾個——”
她話鋒一轉,目光落在廳中那幾位參與漫山紅的賓客身上。
“我今晚會與姑娘們同處一室。你們幾個……”她目光一一掃過,“給我,好自為之。”
施文絕連忙點頭,額角微冒冷汗:“我那個……我雖受邀前來,但這事本就是你情我願的。我也不知這女宅裡竟全是被脅迫的姑娘,定不敢逾越分毫。”
李一輔也拱手解釋:“在下隻是好奇漫山紅之名,素來好書成癖,所見所聞皆為記載,并無他念。”
倒是慕容腰,上前一步,恭恭敬敬一揖,鄭重道:“感謝江大俠今日出手相助。”
方才廳内一片混亂,江流卻留意到,那與慕容腰交換香紅的姑娘始終緊貼他懷,神色依戀。直到被碧凰喚去喚人,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分開。
“我救了誰?”江流笑着調侃,語氣輕快,目光帶着幾分促狹。
那姑娘盈盈一笑,回身答道:“小女子赤龍。”
她看向慕容腰,語氣溫柔:“我與他本是青梅竹馬,七年前随舞隊來到中原,不料被人拐入女宅。若非江女俠出手,我和他……還有我們這些姐妹,今日原也是要按計殺了玉樓春的。”她頓了頓,“隻是如今卻是用不上那個計劃了。你跳舞那般好,也不用為了我自斷一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