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花定是在聽到揚州慢三字時就已斷定,下毒之人是沖着他來。無論這毒江流是否能解,他都不會讓她插手。
若是往日,肖紫衿對這位李神醫也未必待見,雖然他自己也說不清這股敵意從何而起。但比起李蓮花,江流這根刺顯然紮得更深。既然李神醫能救阿娩,他自然不願欠江流人情。
于是立即出聲,做下定奪:“那就有勞李神醫了,總好過指望某些來路不明的江湖郎中。”
江流始終未曾給過肖紫衿一個眼神,目光靜靜的落在李蓮花身上,半晌才輕聲問道:“你一定要和我搶嗎?”
李蓮花眼神閃爍,并不敢與她對視,隻低聲道出一句唯有二人才心知肚明的話:“救死扶傷,是大夫的責任。”
責任。
江流暗自苦笑,隻是不知對李蓮花而言,喬婉娩究竟代表着怎樣的責任?是舊日情誼未了,還是江湖道義難違?
心頭翻湧的情緒如山崩海嘯,卻最終化為一片死寂。江流這才明白,原來人在最難過的時候,竟然可以這樣冷靜。
“好,我知道了。”
她緩緩從床邊起身,指尖還帶着未散的脈息餘溫,步子卻比任何時候都要輕。直到那扇門在她身後合上,屋中衆人屏住的呼吸才漸漸松開。
最終還是陸小鳳打破了一室沉默,歎息着出聲:“李神醫啊李神醫……”
他自是知道李蓮花身份,也明白他定是要用揚州慢為喬婉娩解毒。他理解這份堅持,懂他那份責任。但他卻也認為:此事交給江流,或許更為妥當。可若真是如此,又不是他李相夷了。
“事不宜遲。”陸小鳳适時打起圓場,“還請李神醫寫下方子,我們這就去準備。”
李蓮花微微颔首,眼中閃過一抹無法明說的感謝。
江湖兒女,哪有那麼多時間去想那些情啊愛的。
昨日陸小鳳的反常舉動,江流都看在眼裡。從前他做事,可不會事無巨細把所布之局解釋清楚。
蕭景行就像個小尾巴,始終綴在江流身後。不過這會兒他是越發的謹言慎行,生怕觸她黴頭。但他好歹也是江流的自己人,肯定是希望好朋友能夠抱得美人歸。
蕭景行突然眼睛一亮:“要不你也給那李蓮花打一頓,像你寒姨當年在隐月山頂打褚大俠那樣,還怕他不乖乖就範?”
“像我寒姨那樣?”江流氣極反笑,“呵,你是想明年今日讓我給他往地府燒去來自陽間的問候嗎?”
“……”
我倒也不是讓你真把他打死啊。
兩人一路鬥嘴,轉眼便到了昨日來過的李相夷房間。江流大搖大擺地推門而入,絲毫沒有擅闖他人房間的自覺。她也是一回生二回熟,直奔密室機關,打開密室後領着蕭景行就往下跳。
蕭景行也還是頭回見人如此明目張膽地布置陷阱。他跟在江流身後一邊幫忙,一邊運起傳音入密:“你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陸小鳳的迷魂藥。”江流同樣以傳音入密回應。
很快兩人便在密室各處布好機關,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又大搖大擺地帶着蕭景行離開,那架勢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來過似的。
江流布置好一切卻也并沒有特意去找陸小鳳說明,這點默契,兩人總歸是有的。她再次打發了蕭景行,隻身去尋李蓮花的身影。說實話,若不是她此刻的一廂情願像個笑話,她倒也不介意蕭景行跟在後面。
很快,她就瞧見方多病抱着李蓮花匆匆而來的身影。
“江姑娘!”方多病将李蓮花安置在别院客房後,急得聲音都變了調,“你不是說他的病已經治好了嗎?怎麼又突然舊疾複發?”
江流一時語塞,竟不知該如何搪塞方小寶。
倒是巧得很,她沒去找陸小鳳,陸小鳳和花滿樓卻自己送上門來。和那呆頭呆腦的方小寶不同,二人心知江流此番前來定是要為那李蓮花醫治,但顯然又不能當着方小寶的面治。
若非如此,她又怎麼會傻傻坐在李蓮花床邊,看着方小寶一個頭兩個大?
“方多病。”花滿樓溫聲開口,手中折扇輕點少年肩頭,“這裡就交給江姑娘吧。你随我去偏廳看看守衛布置。今日變故頻生,入夜還要應對繡花大盜,容不得半點閃失。”
方多病攥緊拳頭,目光在李蓮花蒼白的臉上停留片刻,終是咬牙道:“好,我跟你去。”
待二人腳步聲遠去,陸小鳳搖頭輕歎:“你啊……”
他雖在這江湖上留下個風流名聲,卻并不能為真心相付之人提供任何建議。畢竟他陸小鳳在情場上,向來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臨出門前,他忽又轉身,故作輕松道:“雖然我也幫不上什麼忙,但幫你看會兒孩子還是可以的。”
“……”
江流雖能理解李蓮花的堅持,卻仍覺得這純屬多此一舉。就像此刻,她正重複着不久前李蓮花為喬婉娩解毒的過程,将揚州慢的内力緩緩渡入他體内。但這與普渡寺那次截然不同。她隻是用自身修煉的揚州慢為他梳理經脈,暫時壓制碧茶之毒的發作,讓他少受些折磨罷了。
整個過程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可明明是一副解藥就能讓喬婉娩藥到病除的事,偏要繞這麼大個彎子。簡直就是葫蘆娃救爺爺,一個接一個地往裡搭。
“你可真會給我找麻煩。”
江流輕歎一聲,小心扶着李蓮花重新躺好。
昨夜就忙了通宵,今日的訂婚宴又不得消停,此刻江流也确實是撐到了極限。替李蓮花掖好被角後,自己坐到桌邊,撐着腦袋準備睡會兒。
不睡不行,江流迷迷糊糊地想,晚上還有那繡花大盜在等她……
這個念頭還未轉完,腦袋便不受控制地往桌上一歪,接着便響起一陣均勻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