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上去。”江流對李蓮花說道,“可以的話,這個藥棺就讓我來處理吧。我并不認識單孤刀,這傀術對我影響不大。”
李蓮花點頭,動作利落的從坑裡爬上去後徑直離開。
那毅然決然的背影看得江流丈二和尚摸不着頭——
這李蓮花就沒什麼要交代自己的?就這麼走了?
等江流重新合上藥棺,準備将它從坑裡拖上來時,就見那蓮花又撐着傘回來了。
兩人身上說不清是誰更狼狽一些。
江流看着他這幅模樣覺得有些好笑:“這回可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李蓮花啦。”
李蓮花将手中的傘傾向江流頭頂:“我讓方小寶去通知采蓮莊的護院來搬了,先回去收拾一下吧,一會兒再和我說說傀術的事。”
“好。”
兩人離開前,李蓮花又回頭看了一眼裝着他師兄單孤刀遺骨的藥棺。他這麼聰明的人,有些事不是他想不明白,是他不願意想。
十年前,四顧門和金鴛盟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不死不休的結局,他真的從沒有懷疑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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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江南的雨下起來是這樣的。”
江流換了身幹淨衣服,站在回廊裡透過眼前的雨幕看着池裡搖曳的荷花。這采蓮莊裡也不都是“流光玉婉”那樣的奇異品種,也有尋常可見的普通荷花。這麼遠遠瞧着,倒也分外可愛。
“江姑娘,你換好衣服啦!”方小寶沿着回廊跑來,“正好,李蓮花他們都在等着你一起驗屍呢!”
“那走吧。”
江流摸了把縱使擦幹也很快就被潮氣浸潤的頭發,難受的捋到背後。
清河地處北方,下雨也都是傾盆而至,而後戛然而止,很少有像現在這樣綿綿細雨下個不停的時候。
“江姑娘,你今天這身裝扮我還是第一次見,很好看!”方多病從不吝啬自己的誇贊。“女孩子穿些漂亮衣服心情也好,你不用為了出門方便總是穿着短打,麻煩事就交給我和李蓮花。”
江流低頭環視了一圈自己的衣服,倒也是,之前為了趕路方便她一直穿着練功服。住進蓮花樓後雖然不用再辛苦騎馬,但也把自己還帶了青蘿衫這事兒忘得幹淨。
方小寶咋咋呼呼闖進來時,李蓮花最先注意到的卻是江流。她換了身衣服,倒是變回從前他記憶中的那個樣子。
那個在東海之濱的竹林小屋裡,天天偷懶曬太陽的江大夫。
前往正堂的這一路上也不都有連廊,兩人懶得打傘,因此又淋了一段雨。
方多病正用帕子擦着自己頭發,等注意到邊上的江流隻是随便拍了拍身上的水時,手裡的帕子也已經潮的沒法再借給她用了。
李蓮花一邊搖着頭感歎江流還是那個江流,極盡糊弄之事,一邊幾步走到她跟前,在方小寶注意不到的地方伸手輕輕貼上她後背,用内力烘幹了她衣服裡的水汽。
察覺到李蓮花動作的江流微微側頭看他,眼神裡譴責的意味明顯:剛恢複這點内力就敢拿來浪費……不過謝啦。
單孤刀的藥棺就擺在大堂正中。李蓮花已經先一步将藥棺重新打開,空氣裡彌漫着一股奇怪的藥材味兒。
江流沒有急着上前查驗屍體,而是去問方小寶之前讓他畫的畫像畫好了沒有。
方小寶立馬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疊成的小方塊,小心展開後将裡面的畫遞給江流。
“當然畫好了,我還怕被雨水打濕特意用油紙包好揣在懷裡帶來的。江姑娘你看看,畫的像嗎?”
江流接過畫後徑直走向藥棺,看一眼手中畫像,又看一眼棺中之人。
“畫的确實很像。”
“那是自然。”方小寶得意的說道,“方少爺我可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隻是江流接下來的話卻讓李蓮花心頭一震:“畫确實畫的很像,隻是李蓮花,這畫上之人是你認識的單孤刀嗎?”
李蓮花粗粗一看覺得很像,但再仔細看就會發現這畫上之人分明隻是眉眼上與他師兄有些相似,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這是怎麼回事?”
李蓮花疾步上前從江流手中拿過畫像,再一次看向棺中躺着的單孤刀。但在他眼中,棺中躺着的分明就是他師兄,和畫上之人毫無關系。
“是我的幻覺?”
“這麼說,也不算準确。”江流将獅魂放在棺材裡的藥一點點搬出,“低級的傀術其實就是用一些搭配好的藥材讓中了傀術的人産生錯誤的認知,也就是你們理解中的出現了幻覺。”
方小寶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接着追問:“那高級的傀術呢?”
“高級的傀術不僅可以讓人死而複生,還能讓你長生不老呢。”
“真的假的?!”方小寶大為震驚,“你不會又在糊弄我吧……”
眼見江流臉上又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方小寶就更加确定這江姑娘又在編故事騙他。
“眼前這個簡單的傀術隻有一個作用,就是讓你看到你想看到的。”
江流将棺材中最後一個藥包清理幹淨,然後摸出懷中瓷瓶将裡面的液體灑向棺中。
隻一瞬,便再也聞不到一絲奇怪的藥材味了。
“你覺得面前這人是單孤刀,那麼你就會看到單孤刀,而當所有認識他的人都說他是單孤刀,他便就是單孤刀。于是一場規模盛大的群體欺騙就這樣達成了,想出這個方法的人真是個天才。”
江流頓了頓,語氣冷肅的再次開口:“李蓮花,你現在再看,他還是你的師兄單孤刀嗎?”
苦尋十年,終于尋得的師兄遺骨卻在短短半日内變成另一副模樣。而一個更為可怕的念頭卻叫嚣着在他腦海中翻湧——
單孤刀,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