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聲，殿内落針可聞。

皇後精心養出來的細長指甲，在鄭靜雲臉上留下了三道長長的血痕，看着像是毀了容。

“靜雲，”皇後落淚，“我——你——”

太子跳着腳去找金瘡藥，鄭靜雲起身把他攔住，低頭隻看腳下：

“從玉簟秋起，到寒門出身的謝鶴卿，你們都覺得是無關緊要的人，皇帝胡鬧也無妨，反正沒有動你們的尊榮，你們就可以當看不見。我隻告訴你們，在他眼裡，其實沒什麼高低貴賤，其實都是趁不趁手的工具而已。”

太子想要反唇相譏，鄭靜雲未給他機會，而是繼續說下去：

“你們對我好，是因為他在所謂的‘謀逆’之後還能放我一條生路，你們以為他礙于為父的尊嚴隻是不願低頭，所以好心替他來愛我。”

“這也無妨，論迹不論心，我承你們的情。”

“所以我這次來是救你們的命：跟我出宮，或者，如果你們非要留下，就盡全力不要去新年大典。我雖不知他在謀劃什麼，但他下旨讓所有親王、妃嫔、皇子都齊聚通天台，一定有問題。”

“我言盡于此，”鄭靜雲端正行禮，“若想好了，給我送信，我拼死也要把你們送出京城。”

她走到殿門口，雙臂用力打開大門，太陽正好收起最後一絲餘晖，兩顆暗淡的星子挂在西方。鄭靜雲愣了一下，輕輕呼出一口氣：

“又少了一顆星星啊。”

*

段明夷警惕地看着從屏風後繞出來的男人，他之前竟然半點都沒有察覺到此人存在。

皇帝年過五十，肌膚緊緻潤澤，雙眼明亮，看着隻有三十餘歲，他露出一個親切的笑來，呼吸中帶着濃郁的血腥味：

“玄微子，這位就是國師了。”

國師，号稱縛心客的家夥戴着一張青色的木質面具，嚴嚴實實遮住了他的五官。他穿的衣服也很奇怪，寬大袍子隻到大腿處，下面是幹粗活的人才會戴的綁腿，肩膀以上用黑色布條裹住，沒有一片皮膚漏在外面。

段明夷沒想到會如此輕易見到這位“罪魁禍首”，他想了想，出言試探道：

“不知道友在何處潛修？”

縛心客的聲音像一條線，此刻柔柔弱弱的，仿佛輕易就能折斷，但段明夷能察覺到其中的堅韌，這根線要是繃緊了，将會比什麼利器都可怕。

“我師門已不複存在，是個名叫雲篆齋的小門派。”

段明夷一想：“未曾聽過。”

縛心客咳嗽了一聲，緩聲道：“雲篆齋……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舊事了。”

段明夷搖頭：“活了一百多年的焚心境修士我都知道，沒有你的名字。”

縛心客不對他的冒犯生氣，似乎是笑了一下，說道：

“玄微子有話不妨直說。”

段明夷便道：“你可與太虛劍宗一起勾結魔族、為禍人間？”

縛心客還未說話，一旁的皇帝連連擺手：

“玄微子，此話可不敢亂講，國師教朕的都是正統仙法，并不是歪門邪道。”

縛心客安撫道：“陛下不必着急，我這就向玄微子解釋清楚。”

段明夷撇了下嘴，覺得他倆此番做作十足矯情。

縛心客道：“血契盟的确與魔道各宗有些牽扯，不過都是為了滅妖，妖族生來都是禍種，殺之乃是順應天道，魔族有心正道，我不能不應。”

段明夷眉頭緊鎖：“太虛又是為何？”

縛心客：“此事我本不該說，應當是在三天後的新年大典再昭告天下……”他話鋒一轉，“不過玄微子不是外人，玄穹宮更是與此事有極深的聯系，我想告訴您的話，不會有什麼大礙。”

他忽的離段明夷很近：“我與太虛皆是奉命行事。”

段明夷眉心一跳：“奉誰的命？”

縛心客低下頭，用極為恭敬的語氣道：

“真仙。”

段明夷目眦欲裂：“你若是撒謊——”

“不急，”縛心客起身，看了眼掌心，“我先去殺兩個人，回來再與玄微子細說。”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