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雨夢的“進食”同凡人有些相似,平時若是按點好好吃飯,不會輕易饑餓,便是偶有延遲,腸胃也不會立刻造反。
陸昭野一直黏在墨棠身邊,雲雨夢便可滿足,這次她離開半天,本不會有事,偏偏碰上需要出手的強敵,實在是有點倒黴。
京城裡各處的美人就像一個個小勾子,從四面八方伸來要把她抓走,陸昭野比逃命還要快三分,隻慶幸墨棠美貌的靠譜程度。
不同的美人在雲雨夢這裡的吸引力不同,就好比份量不同的美食,從偏遠的兖州到繁華的京城,墨棠仍是最可口、最惹人垂涎的滿漢全席。
找到墨棠就得救了,雖然這麼想,陸昭野心底其實沒譜。她在雲雨夢上複活日久,對它漸漸熟悉,隐約感到雲雨夢從蘇醒後就在成長——
雲雨夢的胃口越來越大了。
之前她隻需要看看墨棠、待在他身邊就可以滿足雲雨夢,但欲壑難填,欲望從不懂節制,隻會渴求越來越多。
如果這次光看不行的話……陸昭野盤算,墨棠應該不介意被自己摸兩下。
她就這麼自我安慰,并不敢想還有下次的話,又該如何收場。
頭頂悶雷滾過,巡邏的士兵都找地方躲雨去了,街道上空無一人。陸昭野在屋檐上飛奔,忽覺身旁氣息不對,俯身探查,竟看見剛剛在血契盟見過的提燈女人。
她與蕭照夜一起出現,應該就是墨棠口中的“魂引使”。
此人幫助衆妖從血契盟脫身,可又引白翊向東,遇見劍修埋伏。陸昭野放心不下,見隻有魂引使一個,想了想還是跟在她身後。
鬼焰在黑暗中撐起一個白色的傘,陸昭野循着亮光拐了三個彎,在兩隻怒目圓睜、足踏鎖鍊的狴犴石像前停住。
禁所。
魂引使翩然翻牆而入,落地已不見蹤影。鬼修在将雨的夜裡如魚得水,隐藏身形乃是得天獨厚,幸好她也算是個清秀佳人,陸昭野讓雲雨夢的本能帶路,總算沒有跟丢。
禁所内按規矩男女囚應當分别關押,但梁氏夫婦因有上面特意的叮囑,并沒有分開,而是關在相鄰的兩個牢房内。
這不是照顧,是折磨。
梁儲下肢皮開肉綻,左腿的三根腿骨被打斷,右腿留着後日再打,他憑着一條腿勉強爬到妻子身邊,兩人隔着一道牢牆相互依偎。梁儲傷口隻以劣酒澆過了事,并沒有用藥,于是夜半發起高熱,神志不清。
梁夫人孟歸愚已經哭不出淚,她緊緊握住丈夫的手,知道明日便輪到自己。
兩人來到這裡,熬過一輪審訊,才知曉自己的罪名:大不敬。
審官說有人檢舉他們對皇帝崇敬無情天道不滿,梁儲堅稱沒有此事,證據是家裡孩子都結了陰婚,便是為了提早斷情絕欲,正妻名頭被牌位占住,日後娶妻生子隻為家族繁衍,不會為情所困。
審官說此俗梁家本沒有,娶的牌位經查證也不是世家的好女兒,而是買來的貧家女子,可見是亡羊補牢。如若沒有冒犯天子,如何要做賊心虛,行此等事?
因此梁家必定心懷不滿,“不入言而腹诽”,就算沒說出口,心裡也肯定這麼想了。
梁儲聽後大笑,被廢了一條腿扔回來,審官以此慘狀威脅孟歸愚,要她仔細想好明日的答話。
牢房中污臭,一隻老鼠從角落中鑽出,撕咬梁儲的傷口,孟歸愚大喊大叫,老鼠歪頭看她,吱吱叫兩聲後不見蹤影。
梁儲被驚醒,大口喘息,孟歸愚木然坐下,兩人一時找不出什麼可說的。
“明日……”梁儲慢而淺地道,“你将我供出來,興許、興許能有一條活路。”
孟歸愚搖頭,她的頭發被獄卒拽去小半,面色如紙,一雙眼睛血絲遍布。她出身富貴,聰明貌美,嫁的人又是一等一愛她的好人,一生之中從未有過如此痛苦的時候。
她隔着牢牆将梁儲再往自己挪了一挪,在他耳邊微聲道:
“今日這一遭,我思來想去,恐怕不是為你,而是為我孟家。隻是孟家這一代無人做官,才要從你開刀。”
梁儲眼皮抖了一下,正要說些什麼,兩人同時聽到腳踩稻草的沙沙聲,擡頭一看,果然又是一圈冷冷的白光。
鬼焰跳動,魂引使輕輕颔首,開口道:
“兩位可想好了?我帶哪一位走?”
魂引使是十日前的晚上突然出現在梁府的,那晚孟歸愚興緻好,在院中支了鍋子,和梁儲燙肉、菜吃,兩人揮退下人喝了不少酒,第一眼見魂引使還以為看到了白無常。
魂引使隻留下一句“将有大禍”便離去,夫妻兩個酒也吓醒了,第二日早早就遣人出去打聽,果然發現了不對之處。
魂引使在黑水堡帶走兩人孩子後,昨日晚上又現身,她告訴梁家夫婦,自己可以救一個人出去,隻是救誰,還需他兩人自行裁定。
梁儲和孟歸愚對視一眼,孟歸愚站起身行禮,雖在不堪之處,動作仍是一絲不苟。
“魂引使大人,”她道,“我有二事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