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前京城熱鬧，趁亂賺些不義之财的小偷也多，陸昭野捏住一隻伸向自己腰間的髒兮兮小手，稍微一用力，将一個瘦小的孩子從人群中拔出來。

孩子年約六歲，張口便是一串髒字：“死瘟鬼，撒手！敢抓你大爺，信不信爺爺我當下就扒了你的褲子，哎呦！”

陸昭野手掌一擰，這孩子就說不出話來，滿頭都是冷汗，身上的破夾襖本來就不好聞，這下加上汗味兒，更是沖鼻。

好在陸昭野聞不到，隻對他道：“京城最好打聽消息的是什麼地方？”

這種偷兒天天就在街巷裡跑，對市井情況摸的最透，她現在不好去富貴的地方招搖，找個魚龍混雜的地方正好。

小孩吃了痛，知道踢到鐵闆，哭喪着臉将陸昭野帶到一個酒館，沒有招牌，門前酒旗上書“三千盞”三個大字，裡面已經有不少客人。

陸昭野看這地方還行，就将偷兒放開，任他離去。

偷兒先是快跑，确定陸昭野聽不見、也看不見自己了才停下，揉着腫痛的手腕恨恨道：“死妖怪，最好叫你遇見鄭奶奶下凡，一劍将你劈了！”

小孩看出陸昭野不是人，将她引到這三千盞絕無好心。這一片常有京城人稱“俠王”的在此出沒，小孩眼裡妖都是壞的，俠王這樣好的人，肯定是對妖趕盡殺絕的。

陸昭野不知他這份期盼，已施施然走進酒館，一個身材豐腴、圍着圍裙的圓臉女子迎上來，為她指了店内挂着的招牌。

陸昭野點了炒腰花，又要了最貴的酒，掌櫃的也沒有更熱情，請她坐下後，扯着嗓子喊：

“沒用的，一碟腰花，多放辣！”

店内熟客笑嚷起來：“如意掌櫃，你這官人不行啊，我這裡有上好的鹿茸，十兩黃金賣與你，保你日後夫妻和美、再不說他沒用了！”

如意翻了好大一個白眼：“留着自己用吧！”

旁邊一個頭戴綸巾的消瘦年輕人喝多了酒，站起身對最開始說話的客人道：“不可對、女眷無禮，小生來此有好幾日了，掌櫃的和她家官人，分明琴瑟和弦、感情、感情好得很呐。”他說話連成一條線，語調松軟，一聽便知是南方來的。

此話一出，本地的客人都面色不佳，掌櫃的尤其如此，大聲道：“你這小賊不要亂說，我、我與誰感情好？我一天打他八回！若不是這裡還需要個廚子，我早趕他出門了！”

從簾後繞進來一個面色黎黑、身材矮小的男人，手裡還拿着鍋鏟，掌櫃的一見他更怒，上去就是一巴掌，喝道：“還來看熱鬧！有你好果子吃！”

男人灰溜溜轉身，陸昭野瞧的分明，他眼睛裡滿是擔憂。

南方來的士子面色茫然站在原處，他身邊的朋友将他拉下來，兩人很快結賬離開，店内漸漸恢複了熱鬧。

陸昭野點的腰花上了，她慢吞吞吃着，耳朵豎起，左右談話聲都一字不落聽到。

左邊那桌正在講一位虎贲将軍的事，這位将軍侍奉老父多年，被人告到官衙，說他因私情廢公事。結果轉日将軍就将父親頭顱帶到衙門，以此明志。國師褒獎，這位将軍得以在即将到來的新年祭天大典上有一個位子，一躍成為天子近臣。

公孫領第一個殺妻升職後，效仿者都被懷疑沽名釣譽、用心不純，這位将軍是第二個成功以此晉身的，靠的就是素有孝心——感情好殺之才能體現決心。

因此京中夫妻、父子都如驚弓之鳥，感情好的怕被人說，感情不好的則是怕對方突然對自己好了，要以此取利。

右邊那桌講的是陸昭野的半個熟人，正是才從黑水堡押來京城的梁氏夫婦。

那梁大人曾是一方州牧，受命為皇帝尋仙蹤。此仙蹤不是指仙門真仙，玄穹宮所在人人知道，隻是皇帝拜不進去罷了。而是指靈芝、靈鹿等天地至寶。皇帝癡情，希望所愛之人長長久久陪伴自己身邊，因此總是要尋此類靈物贈予愛人。

據說梁大人在山中尋得一爛柯，其上有一個碧玉色的鳥窩，蘊含神光，可化入水中。梁大人本要将其獻給陛下，卻突聞妻子重病，他擅離職守，回到妻子身邊，将這神鳥窩給妻子服下，救了她一命。

因為這事梁大人丢了官，現在又被翻出來，被人參了一本欺君罔上、不敬天子，夫婦兩個現在關在禁所，過了年就要被砍頭。

梁家名聲不錯，談論之人對他們頗有同情。

“隻可憐梁家上下一百多口人，這次也不知能活下——”

一根尖刺從酒館外直射入内，插在陸昭野右桌說話那人的掌心，将他的手釘在桌上，尖刺尾部猶在微微顫動。

因為尖刺速度太快，那人反應不及，愣了一下才感覺到劇痛，放聲大叫起來。

館内一暗，五個彪形大漢出現在門口，為首一人背上遍生尖刺，正是豪豬生偶。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