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黑水堡呆了兩日,确認身後無追兵,各處也沒有對二人的搜捕,陸昭野和墨棠在第三日早上出發前往京城。
“或許是兖州之事還沒有傳到這裡來。”墨棠道,“不然我們打了玄穹宮的牌子,怎麼也該有人前來試探。”
陸昭野的馬緊跟在墨棠的馬後,她不牽缰繩,雙手揣在懷裡,思量後道:“另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們認為兖州之事無關緊要。”
血契盟已經得了皇帝的支持,背後還有太虛劍宗,眼下也隻有玄穹宮出面,能讓他們稍許為難。
“宮主肯定已經得知消息,就是這些年宮内閉鎖,不理世事,我隻擔心錯過時機,血契盟會尾大不掉。”
陸昭野擡手示意,墨棠止住話頭,兩人同時側耳,聽見風中傳來的嬰孩哭嚎聲。縱馬而去,發現聲音是從一個小村莊傳來,村頭老槐枝上挂滿冰霜,一個衣衫褴褛的男子正匆匆路過樹下,他滿眼期待,口中道:
“祖宗保佑,千萬是個女兒。”
兩人目送他進了不遠處的一處矮屋,裡面恭喜聲不絕,男人哈哈大笑的聲音傳出窗外,叫陸昭野不由微微一笑。
正欲轉回路上,耳邊嬰孩哭叫聲突然斷了,剛剛所見那男子抱着襁褓沖出來,大喊:“是個女兒!大人,我家生了個女兒!”
陸昭野跳下馬攔住此人,看他懷裡嬰兒的臉已經變成深紫色,竟然已經死了。
她氣質不凡,男人比她矮了一個頭,立刻驚恐地抱着孩子後退:“你、你要幹什麼!”他叫的淩厲,村中鑽出不少人來,慢慢圍攏在一起。
陸昭野道:“你的孩子剛剛還在大聲哭泣,為何轉眼就死了?”
男人低頭看了眼,把孩子屍體抱得更緊,因着有村人壯膽,往地下啐了一口:“關你什麼事?她得急病死了,我正要、正要給她安排後事。”
陸昭野的表情漸漸消失,男人見了害怕起來,轉向另一邊,朝一個衣着稍微華麗的老人道:“村長,我家生了個女兒,八字我提前算過的,是很好的。”
那老人不理他,對陸昭野道:“外客來此,不知有何事?”
陸昭野聽到八字時已經明白了,垂眸片刻,突地問了句:“這孩子,我買下要多少錢?”
原來是客人。男人态度立刻改了,對陸昭野道:“你今日可是趕了巧,現在女兒可不好買,尤其是八字算好了的,我家囡囡本來是要配給宋員外家裡的小公子,他們聘金可要給一兩銀子呢。”
富貴人家要結陰婚,自然有貧家盼着生女兒、再将她變成一個牌位,好賣出個好價錢。
陸昭野道:“二兩,你現在就把她給我。”
男人沒料到她如此好說話,眼珠一轉,就要賴皮漲價,旁邊村長看出陸昭野非凡人,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拱手道:
“我做得了主,便随了客人的願。”
陸昭野取了錢扔在地上,搶過孩子,一聲不吭轉身上馬,男人猶在不滿足:“若是宋員外,逢年過節會給我們送禮的,這下虧大了……”
後面的話消失在風裡,她疾馳許久才停下,墨棠策馬與她并肩,一指南邊:
“那裡有一百年古松,樹下有地脈抱子穴,水脈纏足,根系可做天然養魂陣,可護早夭魂靈。”
兩人前去将孩子埋葬,陸昭野蓋上最後一抔土,聽聞身後墨棠道:“我還以為你會殺了剛剛那人。”
陸昭野下意識道:“要是以前,我——”
她是不會管這些閑事的。
别說人間一個小小稚子,當年便是狼妖王的妻小全都跪在她面前,也沒有讓她斬斷狼頭的手慢上一分。
她現在是在幹什麼?
陸昭野猛地起身,面具後牙關緊咬。這雲雨夢的影響比她預想中還要強大,而且不僅限于情谷欠。
她變得軟弱了。
如此再沉溺下去,她日後如何再斬雲雨夢?不斬雲雨夢,飛升仍是空想,妖族的處境比百年前越發的壞了,她決不能在此停步!
心神劇變之下,之後的路途安靜無聲,墨棠以為她仍為那孩子傷心,并不出言打擾。
靠近京城,人漸漸多了起來,其中竟有生偶的蹤迹,百姓畏懼這些人的外表,都是繞路而行。妖和半妖比生偶還少,都含胸低頭,躲躲藏藏。
兩人依照之前商量好的分開,墨棠去尋此處的鎮世者,道号玄微子的焚心境修士,他本名段明夷,天資卓絕,十年前才下山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