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郡主不好意思地笑笑,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這雲溪笑意盈盈的,弄得她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咳了咳:“自然是來找你看病的。”
“能為郡主解憂,是我的榮幸。”雲溪拿起茶壺,給安樂郡主倒了杯茶,分明是很簡單的動作,但眼前女子手指修長白皙,行動利落,讓安樂郡主看出了一絲風姿。
安樂郡主心裡那股子沒消下去的小火苗又熊熊燃燒。
她下令屋中的人都出去,沒有吩咐不得入内。
退下後聽雨閣的下人們議論紛紛:“瞧吧,郡主來了以後咱們這位醫仙還有什麼好果子。”
負責灑掃的喜兒也附和道:“我早看不慣這什麼醫仙了。就是個江湖來的醫女,有幸幫上了咱們殿下,她也配我們侍奉?”
春月聽到這越發來氣,一把抓住喜兒的頭發,把喜兒往前拽了一大步:“說什麼呢,我們姑娘的醫術天下無雙,也輪得到你們說嘴?趕明兒你們病了,别求到我們姑娘面前來。”
衆仆人這才噤聲。
屋内,安樂郡主屏退衆人後,不情願地把素日裡用頭發擋着的那半邊額頭露出來,頭發掀起,可以看到她額頭上有一小塊淡淡的黑斑。
安樂郡主又重重地擦了下那塊肌膚,很快,淡淡的黑斑變得又深又重。
看到那一小塊黑斑,雲溪微不可查地驚訝了一下。誰能想到因為玉雪可愛而被景德帝賜封号的安樂郡主,額頭上竟有這樣重的一小塊黑斑。
安樂郡主體态豐腴,皮膚白皙,再加上那一雙圓圓的杏眼,更添幾分靈動。可是當她把這塊黑斑露出來,誰都會先注意到這塊黑斑。
安樂郡主看雲溪鎮定如常,心情稍稍平複了一點。以往的人見到了她這塊胎記都會故作惋惜:“天可憐見兒的,郡主臉上哪怕有這塊黑斑,竟也不影響郡主半分美貌。”
可他們眼裡那點憐惜卻分明暴露了内心的想法。這些人是什麼東西?也配可憐她。她是皇帝親封的安樂郡主,雖然有這胎記,可照樣不影響她身份尊貴。
安樂郡主好像又看見了那些人可憐他的眼神。
她話音不大,卻像是硬生生從牙縫裡擠出來:“雲溪,你都見了我這幅樣子,若是治不好可就完了。”
她口裡這麼威脅着,實際上卻沒真的相信雲溪這個江湖大夫能治好。
醫官院中高手如雲,都沒人治得好她這胎記。這女子年紀輕輕能有幾分能耐?
安樂郡主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已經是打定了主意要把雲溪趕出京城。
哪知道面前的這位女子,面對這樣的威脅,仍不卑不亢,甚至安樂郡主居然從她的眼神中居然看出了幾分疼惜。
雲溪伸手,輕輕摸了摸安樂郡主的黑斑:“郡主這些年一定過得殊為不易。”
同為女子,她太知道容貌的重要性。景國人重體面,普通百姓面有瑕者都會遭人嘲笑,更何況郡主。
安樂郡主瞪大眼睛,沒想到雲溪會這麼說。好像一隻僞裝刺猬的小白兔,猛地被人發現了外強中幹的真相,一下子有點懵。
“郡主這處瑕疵是天生就有還是後天形成?”雲溪小心地問。
頭戴金钗、身穿華服的女子緩緩開口:“出生就有。”聲音裡滿是譏諷。
眼看安樂郡主又恢複了渾身是刺的模樣,雲溪又放柔了聲音繼續安撫她:
“那就算是胎記了。我一向認為,這胎記是前世功德深厚的人才會有的。佛祖怕認不出來轉世後的這個人,這才留下印記,好讓這人今世有享不盡的福分。”
雲溪行醫多年,看過各種各樣的病人。有時候,這行醫就好像做生意,需得講究一些方式方法。對安樂郡主這類又自卑又自傲的病人,就要體諒,要真心誇獎,卻不能透露出半分可憐,否則一定會激怒病人。
果不其然,安樂郡主聽了她這話情緒好了很多。但她厭惡地指了指自己的胎記:“福分?可你是不知道我因為這胎記受過多少議論,連下人都敢可憐我。”
她剛出生時,母親怕将來别人笑話她,特意去求了自己的弟弟,當今的陛下,要他給她一個恩典。
她封号加身,明明穿着錦衣華袍,可别人注意到她的胎記就會露出那樣的神情,像在說:郡主也不過如此。
于是這些年她一直想法子遮掩,後來知道她臉上有胎記的人也漸漸淡忘了這件事。可夜深人靜,脂粉卸去,她看見銅鏡裡那張臉時,仍覺痛苦。
也許是這些話憋得太久,安樂郡主将自身經曆悉數告知雲溪。
雲溪看向她的眼神越發溫柔:“可郡主,您有一個很愛您的母親。這就是您今世的福分了,您出身皇室,母親是當朝長公主,祖父又是皇上的肱骨之臣,您本人更是得皇帝親賜封号。您是千嬌萬寵長大的,您的胎記,在家人面前從來不是瑕疵,是獨一無二的印記。”
“民女認為,您這胎記不是您的污點,倒可以成為您的識心術。能透過胎記看到您的美好的人,才是真正喜歡您的人。”
安樂郡主有些呆愣,從未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她好像知道為什麼雲溪能有“醫仙”之名了。
見她沒有方才那麼排斥,雲溪這才準備說出自己的治療方案:“殿下若還是不喜這胎記,民女可以為您淡去。”
盡管對雲溪改觀,安樂郡主還是有些懷疑。
見安樂郡主投來不信任的眼神,雲溪莞爾一笑:“您這眼神,和七皇子來治病時一樣。”
她小小地開了個玩笑。
然後正色道:“我不僅能為您淡去胎記,還可以改變胎記的形狀,讓她變成您喜歡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