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汐不用嘗就知道不關味覺的事,那東西一聞口裡都在泛着苦。
她沒問題,子依和檀則的态度也說明根本沒人會給她吃流食外的東西,那魚腥味是怎麼回事?她确信真的有吞過魚肉,雖然當時她人并未恢複意識,可她明明,有明顯的飽腹感……
羅汐手放在腹上,陷入深思。
檀則見無大礙,便起身道,“若無别的事,屬下先告退。”
羅汐點了點頭,“這些天辛苦你們了。檀則,我沒怪你。”
檀則紅着眼和子依一前一後離開。不多時,子依端着藥碗回來,盯着羅汐喝完才扶她起來。
帳篷裡為了保持幹燥和除菌一直點着艾煙和炭,羅汐醒來就覺得人都快蒸幹了,好不容易出來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新鮮空氣。部落在接到檀則通知後便培養出熏蒸的習慣,她出來也沒感覺到多少濕氣。
子依護着她的傷手,邊走邊講這些天部落的變化。敕敕接到羅汐沒多久雨便停了,他留了些妖兵看好石山,大夥回來休整。檀則遵照羅汐的吩咐,督促妖族們砍柴拔草,烘烤晾曬,這才有了幹爽清新的部落。之後檀則一直沒閑着,又是調藥方照顧傷員又是每天三次來觀察羅汐的情況。有外出的族人說起見過一種奇怪的土壤,很符合檀則的需求,檀則知道後恨不得立馬去看,隻是苦于分身乏術,隻能把這事往後再推推。在羅汐昏迷這些天裡,他們的荒田開發完畢,已經在育苗準備種植了。雖然這會種的有點晚,但趁着這次雨季的洗禮,土壤更為松軟,他們多辛苦兩天就能把大片田地都種滿。
羅汐聽着,臉上漸漸浮現欣慰的笑容。
一路上經過的妖族紛紛露出驚愕的表情,想上前來,但都被子依以羅汐還未完全康複的理由攔住。妖族們隻好遠遠地跟她們打招呼。
走着走着,羅汐隐約聽到子蓁的聲音,便掉了個方向朝那邊去。
空曠的訓練場上,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在比試射箭。羅汐定睛一看,一個是子蓁,另一個居然是——在流浪妖族營地朝她射過一箭的小孩?
兩人都抱着弓,好像在争執着什麼。子蓁敏銳地察覺到羅汐的目光,猛地回頭發現了她們。那小孩遲了一步,不過在看清是羅汐後反而扯出嘲諷的笑,越過子蓁朝她們跑來。
“你們在做什麼?”羅汐問。
“看不出來嗎,比箭啊!”小孩豎起拇指往後一指,“她就是你妹妹吧?這麼大了箭術還不如我一個未成年,傳出去可别把妖笑死!”
子蓁聞言一僵,臉色更冷了。
羅汐溫和地笑了笑,“你叫什麼名字?”
“什麼?你居然……”小孩忍住暴跳的腳,漲紅了臉道,“我叫青胥,你記住了!就是差點射中你的青胥!”
“是嗎?哦,我想起來了,确實有這麼回事。”羅汐笑容可掬,“不過,我記得你這個年紀的妖族會分配到采集隊,這個時辰也是勞作時間吧,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青胥得意的表情石化。
“難道大夥都回來了?不對啊,我都走了一圈了好多帳篷都是空的,難不成……你偷跑回來的?”
“你、胡說什麼!”青胥急頭白臉地辯解,“我是,我明明是……都是她把我拉過來讓我教箭術的!哼,才不是我偷懶!”
羅汐揚了揚眉,看了眼子蓁,子蓁垂着頭不說話。羅汐半信半疑地說,“好吧,就當你不是‘故意’偷懶。但過了這麼久,再不回去隊伍的話即便我不去告發,隊長也不會放過你吧?”
“我……”
“你确定不趕緊回去?”
“知,知道了。”比雙胞胎都要矮一個頭的少年踢踏着不情不願的步伐,深一腳淺一腳地挪走,末了還不放心地回頭,對她們說,“你們真的不會告發我嗎?”
“隻是暫時不會。”羅汐提醒道,“第一次犯錯就算了,但下次再犯可就不會放過你了。”
“我才不會!”青胥下意識反駁,反應過來從臉紅到脖子,氣急敗壞地跑遠了。
羅汐小小地松了口氣,小孩子麻煩是麻煩,但還挺好騙。
“羅姐姐,對不起……”
“嗯?”羅汐奇怪道,“為什麼這麼說?”
“是我害你丢臉了……”子蓁低着頭不敢看羅汐。
“是因為那孩子?他是嚣張了點,加上以前的遭遇不服氣才……總之,不用一直放在心上。”羅汐暗歎一聲,子蓁這孩子聽話是聽話,但就是喜歡鑽牛角尖。
“蓁兒,你學箭晚,于武道上悟性也不算高,比不過其他弓箭手是正常的。可若是一直拿自己的短處去和别人的長處比較,那才是最愚蠢的想法。”羅汐語重心長道,“你觀察力強,心思細膩,何不從這下功夫,慢慢摸索出适合自己的路?我們剛接收流浪妖族那會,不正是因為你的幫忙,我們才能順利完成審問嗎?”
她的話讓子蓁的眼神漸漸漾起希冀的光,但聽到最後一句時又面露遲疑,“羅姐姐,其實我……”
羅汐隐約猜到她想說什麼,但沒有催促,而是摸了摸她的頭,把子依也帶過來,和她們面對面談,“我知道你們害怕什麼,也從沒有忘記你們和妖族有什麼不同,但這些不同并不是錯誤的,不是可恥的。這世上人人生而不同,人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你們無須害怕。種族、性别、三界六域都不過是流于表面的界定範疇,除此之外還有更廣闊的天地可以去探索。你們真正的天賦還等着去挖掘,去運用,不必在這些小事上糾結。終有一天你們也會在各自的道路上前進,征服。”
她難得和姐妹倆鄭重談一次,子依和子蓁又何嘗不是?雙生姐妹怔怔地看着羅汐的眼睛,又轉過頭彼此對視,她們獨有的感應讀到對方相似的心境。
“我知道你們還在迷茫中,沒關系,我還能再庇護你們一段時間,直到你們清楚自己的目标。”
子蓁眼圈紅紅,不知該說什麼了,還是子依說出了她們倆的心裡話:“羅姐姐,謝謝,我們回去會好好想想的。其實我們确實有些秘密想告訴你,隻是還沒有做好準備,請再多等些時間可以嗎?”
“好。”對于兩個幾乎由她看着長大的孩子,羅汐心裡總會格外寬容。
這次傷的比較重,羅汐被勒令不準往谷地外跑,必須等完全康複,由檀則确認沒問題後才能恢複從前的工作量——其實檀則更希望羅汐一直呆在帳篷裡靜養,但羅汐醒來後說什麼也不肯在烤箱一樣的帳篷裡躺一天,軟磨硬泡才得來半天可以在部落轉轉。而檀則為了縮短她的活動時間,把喝藥喝粥看診等都擠到她出帳篷後進行。
除了養傷外沒什麼事做,羅汐無聊得感覺身上要長草。但沒辦法,不知道是不是毒素殘留的緣故,皮肉生長速度十分緩慢,比之從前的十分之一都不如。羅汐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先看看有沒有多長些肉,估摸着還有多少天才能回到最初。檀則給她換過幾次藥,變化也不大,在羅汐微妙的眼神中檀則隻好挫敗地退下,就讓它自己長吧。
第二件事就是檢查口氣,然後每天發出疑問:嘴裡為什麼總有一股魚腥味?
羅汐很确信睡前從沒吃過魚,也沒吃過類似魚腥草的東西,但是為什麼隔天早上嘴裡還是有味道啊?!
郁悶着郁悶着,谷地的新田育苗了,插秧了,部落的病患也幾乎痊愈了,沒有了瘴氣威脅後部落前往森林的範圍擴大了,一切都朝着欣欣向榮的方向發展。
羅汐有時間就去部落外圍走走,放放風。
這天她心血來潮想去石山,子依拗不過她便一同前去。剛到石山,羅汐還沒來得及感歎一句空氣變得好好,後頸一涼,敏銳地察覺到有人在盯着她們。
她疑心起,本想先帶子依離開,但她感覺對方沒有敵意,隻是一直盯着她,不知想做什麼。就在她不着痕迹地朝視線所在地瞥去時,就看到一片衣角消失在林中。
“……”難道沖她來的?
羅汐想了想,便讓子依先回去。子依不放心,羅汐再三保證她隻是想安靜地坐在這裡看風景,子依才帶着滿腹擔憂離開石山。
少了第二人在,羅汐摩拳擦掌,小心地把創口保護好,才慢慢下了石山,進入樹林。
剛下山,便感覺到一股力量阻止她前進,林中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此處瘴氣殘餘,不可再進。”
羅汐擡頭,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陰影處走出,長發黑袍,是前不久才分開的東伯。
“你怎麼在這?”
對方上下打量着她,在她的右臂上多停留了一會,突然把手中的東西抛向她。羅汐下意識接住,低頭一看,是一條紅色的大魚,而且還是活的!
“這什麼東西?!”羅汐單手差點抱不住,這玩意還挺沉,活蹦亂跳的,她險些被魚尾甩到臉。
“橫公魚。”魔蛟君平淡地說,“吃了它,于你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