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很痛，背很痛，身體沒有一處是不痛的。

董凡朝着遠處跑，他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隻能不停地跑，盡全力離身後的建築遠一些。

天空突然開始飄小雨，身上的衣服被一點點打濕。

要跑去哪裡？董凡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絕不可停下。

如果被韓佘抓住......董凡不敢想後果。

到處都是樹木，陰雲小雨讓一切都變得灰蒙蒙地。

呼吸呼出吸氣間帶着撕心裂肺地痛感，身體警告自己停下。

身後遠處響起狗的叫聲，董凡意識到這是韓佘在找自己，血液順着腿往下流淌，混着雨水落在土地裡。

說不出喉嚨和腿上的傷哪個更痛一些，筋疲力竭地感覺叫人隻想停下休息。

藍白色的光從前方透出來，董凡有些茫然，會是出口嗎？

雙腿竭力奔跑着穿過樹木，海洋和沙灘出現在眼前。

董凡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一眼望去，是灰色的天，深藍色的海面上停靠着一艘遊輪，腳下松軟的沙子在告訴自己這一切不是幻覺。

這是一座島。

身後的響聲越發逼近，董凡咬牙，朝那艘遊輪跑去，空曠的環境沒有隐藏的地方，董凡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被抓到。

隻能跑得盡可能遠一些。

三天還是太久了，董凡腦海中迅速閃過什麼，他已經來到那遊輪面前。

顧不上思考為什麼通道大開着，又沒有人在，董凡跑上那遊輪。

豪華的内部裝飾，裡面卻空無一人。

董凡的腳步慢了下來，又聽到後面穿來的聲響，他已經無路可退。

隻能繼續往前跑，董凡跑到最頂層，超負荷的運動讓他沒有力氣繼續，雨水自天上飄來，遠處的海面不再蔚藍，而是一片漆黑。

喘息幾秒之後，劇烈的疼痛自腿上傳來，董凡低頭一看，傷口邊緣泛白，褲子上斑駁破漏，是剛才跑過樹林時留下的痕迹。

已經不知道能去哪裡了，聽着後面傳來的腳步聲，董凡回過身看着他們，靠在圍欄上支撐自己。

韓佘沒有讓旁邊人給他打傘，示意随行的人都留在原地，獨自走入雨中。

董凡盯着韓佘，韓佘也看着他，感歎道，再溫和善良的人在憤怒時的眼睛也像刀子一樣鋒利。

韓佘走近幾步，在董凡充滿戒備的視線中停下步伐。

穿着西裝的韓佘，即便雨水打濕他，也依舊顯得衣冠楚楚。

韓佘無奈一笑：“凡凡，怎麼這麼防備我啊？”

董凡沒有說話，方才跑得太猛，此刻喉嚨裡滿是血腥氣味，眼前又是一個瘋子。

韓佘像是包容他鬧脾氣般說：“别鬧了，下雨也不怕淋濕自己，感冒了可不好了。”

說着還上前兩步，董凡立馬高聲說别過來，眼睛在雨水沖刷下亮的驚人，韓佘腳步一頓，聽了下來。

為了拖延時間，董凡忍着喉嚨間的疼痛問他：“你之前說的，把我的命和其他人的命聯系在一起是什麼意思？”

雨水落進眼中，機械眼球帶來的視線開始變得忽明忽暗。

韓佘的聲音傳來：“......原來凡凡想知道這個啊，意思是，如果凡凡此刻想要自殺，從這裡跳下去的話，凡凡死亡的一瞬間，和凡凡芯片相連的人都會死。”

這話像是一道驚雷。

董凡第一次覺得人類的話語那麼難以理解，沉悶的思緒被這句話震驚得亂做一團。

面對董凡不可置信的表情，韓佘笑笑，毫不在意說着：“怎麼這麼驚訝，像是第一次認識我一樣看着我。”

“我本來還想說，凡凡如果這樣做了，我會殺光凡凡認識的每一個人，畢竟隻有這樣，才能徹底斷了你想要離開我的心。”

董凡忍不住顫抖起來，徹骨的寒意自腳下攀升，對方的笑容在視線裡變得扭曲可怖。

牙齒間顫抖聲響不是因為雨水帶來的寒冷，而是自心裡攀升的恐懼。

董凡再一次認識到對方的瘋狂，完完全全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瘋子......”

雨水打濕眼眶，機械眼睛進水已經完全看不見了，世界再次黑暗。

韓佘聽見他的話，忍不住笑起來，即便眼睛已經看不見，他也能想象到董凡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又憤怒又絕望。

瘋子？如果能得到想要的東西，成為瘋子又有什麼不好？

就是因為董凡太正常沒有一絲污穢，才會被瘋子看中，糾纏到死。

一個正直、善良、堅毅，不輕易崩潰絕望的人，為了不相幹的人就願意放棄自由的人，身上本就有一種如火焰般明亮的特質。

即便是在黑暗裡，也那麼迷人，讓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就算在那火中死去，也成了美夢。

董凡看着慢慢靠近的韓佘，心中的絕望和無助層層漫上。

本想跳下去的雙腿此刻失了力氣，韓佘的話有可能是假的，但自己賭不起。即便才在這個世界生活一年多，可回想起來，認識的人有那麼多，董凡靠着欄杆，閉目無言，說不清是淚還是雨水落下。

“......滋滋，不會有事......那些人滋滋，相信我——”

“......滋啦——滋滋，跳下去，我......滋滋，會開啟——通道......滋滋......快——”

韓佘慢慢靠近董凡，他此刻已經完全看不見，他伸出手，在即将碰到那溫暖之前，隻感受到一陣風，緊接着噗咚一聲響起，像是魚兒跳入水中，輕快一聲，快的讓人措手不及。

韓佘猛的伸手，卻隻抓住一縷風，世界突然變得格外安靜起來，一片死寂，讓人難以接受。

“凡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