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眼睛在黑暗裡也很明亮，像是兩盞紅色的燈，探究的看着自己。

問題沒有被回答，時夜織的手撫上董凡的脖子和臉，修長的手在脖子處相接變成一個圓環，而後又送開去摸董凡的眉眼。

董凡沒有動，也沒有再開口。

他縱容時夜織這麼做，并且笃定他不會傷害他。

時夜織用手描繪自己的五官，動作很輕很輕，他的手指溫度比一般人要低，拂過眉眼時帶起些冰冷的癢意。

董凡坐着他跪着，比董凡低了半個頭，董凡可以看到他神色裡的認真。

氣氛沉默下來，董凡動了動手指，一個玩偶就從懷中落下。

董凡慌忙去接，玩偶落入蒼白的大手。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接着，在這黑暗和沉默中，董凡聽到一聲低低的輕歎，很清楚，清楚到董凡可以意識到這輕歎中的無奈意味。

床頭燈咔哒一聲打開，柔和的光灑落下來。

一半照亮董凡，一半照亮時夜織。

董凡下意識閉上眼睛，帶着酒氣的呼吸噴灑在臉上，董凡對他的動作已經很熟悉，下意識擡起臉，睜開眼的一瞬間，吻落在眉間。

帶着點董凡也說不明白的感覺。

董凡愣了愣，看見時夜織再次半跪在自己面前，拿起那個落在掌心的玩偶。

時夜織：“為什麼給我送這個？”

董凡一手拿起一個，兩個小狗被他湊到一起，送到時夜織面前。

“不是之前說好的，每天送你一個。”

時夜織卻說：“不是問這個，是問你為什麼送我的玩偶，都是狗？”

他說着，還捏了捏飽滿圓滾的玩偶。

董凡輕笑着說：“因為我喜歡小狗，”

他說到一半又收回笑容，“......可是沒有機會養，以前遇到過一隻沒有人要的，但後來想要養的時候怎麼也找不到了。”

時夜織眼睫眨動，用手裡的小狗碰了碰他的臉頰，像是一個吻：“那你現在有很多狗了。”

他說着，用另一隻手打開床頭櫃。

董凡睜大眼睛，他的眼睛被許許多多的玩偶小狗占據着。

溫柔燈光下，照亮一整個床頭櫃的玩偶，全部都是小狗。

董凡拿起其中一個，模樣很可愛，能看得出來，制作它們的人用了十足的心思。

他高興的模樣被時夜織盡收眼底。

時夜織也笑起來，心裡因為董凡向别人坦白，且想要傷害他的怒氣散去，消失不見。

整座古堡都在他視線之下，隻要他想看見，他可以看見任何一個人在什麼地方做什麼。

當看到董凡向江鶴雪坦白時，他氣的想要立馬殺了江鶴雪，在看到他們對質的時候，江鶴雪冷靜下來。

他突然意識到，他并不是因為董凡向江鶴雪告知了他的過去而生氣，而是因為董凡相信着這個男人。

而自己，卻不被相信着，明明自己已經将離開的權利交給他，可他還是選擇了江鶴雪。

心髒疼痛說着不甘，時夜織卻不敢去找董凡，他害怕，害怕自己的出現會讓董凡更讨厭自己。

他也不能去殺了江鶴雪，他害怕董凡生氣。

他隻能躲在這裡，他的管家得知了他傷心這件事，在多次建言獻策被拒絕後，送來了酒。

時夜織一瓶瓶喝下去，沒覺得有多消愁。

反而想到董凡，想到他的眼睛、話語和溫度，回憶反複折磨着他。

直到董凡敲響了他的門。

一開始，他是想狠狠掐住他的脖子，質問他為什麼，為什麼相信别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可看到董凡的那一瞬，他的火氣就消了一半，把人摁着坐在床上，又想，不能這麼輕易放過他，可那隻玩偶小狗就這麼落在他的手掌心。

把他的怒火徹底消滅了，時夜織無奈又認命地想，也許他這輩子都沒法對董凡生氣。

畢竟做錯了事的一定不是他，而是那些想要讓他們分開的人。

他不會責怪董凡，他知道他有苦衷需要錢，他為董凡留下了一筆财産，這座現實中荒廢的古堡，還有最後一點價值。

他如果想要走，那就走吧。

想到這裡，時夜織拉開了櫃子，整齊排列的玩偶，像袒露真心般告訴看到這份禮物的人，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時夜織早就将走的權利遞到董凡手中，如果董凡将來會喜歡或者愛上别人，那将是沒有他的董凡的未來。在董凡選擇離開的一刻，他就無力去改變什麼。

再強大的咒語也會有失效的時候，再美麗的花朵終究有枯萎的一天。

時夜織發現，其實選擇的權利一直都在董凡手裡。

董凡聽到時夜織叫自己的名字，從那些玩偶中擡起頭，笑着看向時夜織。

他眼裡閃爍着感動和高興的星星。

如果在此刻向他索要些什麼，董凡會把能給的雙手奉上來回報他。

時夜織的眼睛亮亮的，認真的看着他，半跪着姿态虔誠，語氣懇求。

時夜織想，在這個董凡最感動的時刻，在這個他最有可能答應他過分請求的時刻，他不想求什麼留下、愛或者喜歡。

“董凡，你能不能不要忘了我？”

他的私心，是想要董凡永遠記住他，永遠不要忘記他。

這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