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疼得越來越劇烈,甚至發展到耳鳴。他逐漸聽不清石沛的聲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木生失去了知覺,恢複意識的瞬間,眼前一片黑暗。
研究所不會關燈,所以,他這次幾乎是立刻意識到,自己看不見了。
再然後,他才感到自己被人抱在懷裡。
在木生的印象裡,上次這樣的場景發生在一天以前。
他瞎了,謝林川騙他屋裡沒開燈,抱着他給他講故事。
那些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發生的過往,有的時候,木生甚至以為它們隻是自己的夢,或者一個幻覺,卻被謝林川用那麼溫柔的語調講述出來。
他告訴他:銅錢他收到了,他找到了他的屍體,還給他報了仇。
有那麼一瞬間,他好像又回到了過城河橋的那個家裡,回到二樓那個自從他們搬進來以後就一直是兩個人住的那間卧室,每天早上他醒來,就能聽到謝林川在樓下做飯的聲響。
木生微微動了動,後頸尖銳的疼痛讓他被迫清醒過來。
他沉默片刻,問道:“石沛呢?”
知覺回到軀體,木生感到地闆上非常冷,或者是因為他的體溫太燙。
抱着他的人沒答話,胳膊上被什麼人用很輕的力道拍了拍,像是在安撫他。
“不要動他。”木生接着說:“如果他在這裡受到任何傷害,我就去死。”
擁抱他的人動作停了一瞬,木生感到自己脖子後邊的環被人勒緊。
皮肉分離,他不得不仰起頭,疼痛讓他呼吸急促。
“他是你的兒子?”那人終于說話了:“有點吵。他很介意我碰你,不過放心,在不确定你們的血緣關系前我不會動他的。實驗材料嗎,當然是越多越好。”
“你沒死。”木生說。
那人低下頭,木生整個人劇烈地顫了顫,因為他感受到自己的發絲上被人落下了一個吻。
那人說:“我愛你。”
木生聽到了他打開藥瓶的聲音。
“外面的人送進來了一些東西,一個男人告訴我,你随身的藥少了一部分。”他的聲音緩慢:“我本來不相信……但你暈過去了。”
木生愣了愣,感到有幾枚藥片被放到嘴邊。
他沒有吃,而是說:“把他們都放了。你不需要他們,你隻需要我。”
“哦?是這樣……”那人慢條斯理地撫摸着他的頭發。
然後他掐住穿着皮肉的銀環,狠狠地拽了一把。
木生吃痛,喉嚨裡的聲音像是被碎玻璃碾過。
那人趁機将藥片塞到他的嘴裡。木生沒有反應過來,就感到一股劇烈的水柱緊接着打進食管。
他嗆咳起來,那人又來撫他的背。
“邵祁,”木生拂掉他的手:“把他們放了。”
“……不放。”那人笑了:“沒有他們,我怎麼能保證你會聽話?”
他親昵地蹭了蹭木生的手指:“你終于知道我的名字了,好嘛,我忙活這一切也不算白搭……”
木生很快說不出話。他的心髒跳得越來越快,高燒快把他的腦子燒壞了。
“吐真劑的第三十七次測試。”邵祁将一隻貼片貼到木生心髒的位置:“——前幾次你都沒醒,我擅自做了一些小小的實驗。聽說我走了以後,他們就是這樣對待你的,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不等木生回答,他啟動了儀器。
很難形容這樣的感覺,仿佛渾身血液頃刻間失去了重力,在血管裡胡亂沖撞着。木生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他甚至感覺不到心跳——即使旁邊的心電檢測儀一直發出警報聲。
“讓我看看……”邵祁忽略掉懷裡痙攣的青年,翻了翻手裡的資料:“我需要一個問題,一個你我都知道答案的問題。但你又不能心甘情願地把這個答案說出來,不然就無法确定,到底是吐真劑起了作用,還是你本來就想回答。”
他轉向木生,掰開青年不斷哆嗦的嘴唇,詢問道:“你有什麼想法麼?”
木生沒有、或者說根本沒辦法回答他。
“……我想到了。”邵祁很欣賞地看着他的臉,滿足地笑起來:“那個小女孩兒的病房号——你肯定還記得。”
提高興奮度的藥量加到了人體承受的上限,木生此刻的思維活躍到無法自控。幾乎是邵祁話音剛落,木生的眼前就閃過一個熟悉的綠色門牌。
他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指甲死死的陷入手心,直到将皮膚劃破也不曾收力。
“新甯醫院逃跑的人不是楊玉梅而是她,對嗎?”
“啧啧,還沒等我提問,怎麼就換你提問我。”邵祁的眼神落到他的手心,他蹙了下眉,這才看到木生沒有焦距的眼睛,不由愣了一下:“……你看不見了?”
疼痛讓他回神,木生不答反問:“為什麼是宋子仁?”
“阿慶的病房号是多少?”
“你用我的血做了什麼?”
“我會不停地問你這個問題。”邵祁似乎在操作什麼,他的聲音輕快:“但我同樣将這個數字設為以你聲線錄入的聲控鎖。那孩子就在我眼前,她脖子上的那個項圈你肯定很熟悉,我做了改良版,不用遙控器,隻要一句話,就能讓她立刻斃命,沒有絲毫痛苦。”
就算邵祁找到了用他的血控制人的辦法,他當年也沒有留下那麼多的血樣。炸橋的人,偷屍的人,自焚的人,再加上宋子仁和阿慶……
不對,阿慶并沒有被完全控制。為什麼她是那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