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被謝林川悄悄關掉,謝林川靠着床頭,懷裡的人已經不再發抖。
他低下頭,能看到木生的耳尖,那寸皮膚被月光照得慘白。
看着木生的時候,他總會産生這樣的想法。
他會特别希望這個世界能更簡單一些。
隻有黑白之分,好人不做壞事,壞人也沒法變好;判官一丢簽子便能結案,沒有反轉,沒有冤假錯案,所有人大仇得報,皆大歡喜。
木生眼下的痣是紅色的。
謝林川無聲地笑了,他低下頭,很虔誠地去吻他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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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床的藥片,床上交疊地擁着的人,緊閉的門窗與皎潔月光。
謝林川勾了下手指,散落的白色藥片自動回到瓶子裡,男人捏着晃了晃,藥片撞擊藥瓶的聲響使懷裡的人循聲擡頭。
“第二次了。”謝林川忽然說。
木生沒有回應。
謝林川想起當時急救室裡木生說的話,逗着他:“真把你膝蓋骨磨圓了好不好?”
木生反應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謝林川被氣笑了,垂頭吻他發頂。
“給你打,保證不還手。”木生又說,他聲音很輕,有恃無恐的樣子:“……說了再把能力用在你身上,要挨你揍一頓。”
話音未落,就感覺到屁股上挨了不輕不重的一下。
随後是男人毫無感情的聲音:“老實點吧你。”
木生被這一下打的一驚,眼睛忽然睜到最大。
他沒回答,謝林川親眼看到他從脖頸紅到耳朵根兒。
病人沒力氣,抱謝林川脖子的手很快松下來。
謝林川讓他睡,明明都已經困的眼皮打架,木生偏偏挺着不肯睡着。
這耍賴的模樣謝林川似曾相識。他抻開被子攏到人身上,聽木生平緩的呼吸聲。
“多大個人,”謝林川不知道想到什麼,就笑:“睡覺還要哄。”
木生沒吭聲。
謝林川挑眉,問他:“想聽故事嗎?”
懷裡人換了個靠着的地方,點頭。
“應該有很多人告訴你,我這個人活了很久,”
謝林川也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抱着他,聲音平緩:“他們說的是真的,天地初開時,我便已經存在了。”
聽他起了個頭,木生神色有些遲鈍,好像想到什麼。
謝林川将手覆到他眼睛上,能感覺到纖長的睫毛在手心輕蹭。
最終木生妥協了,安分地閉上眼睛。
“降生那時世界戰亂,我記憶很久遠了,隻記得當時災民遍地。”
謝林川這才繼續講,他看着木生被自己捂住大半的側臉,聲音放輕了些。
“我那個時候還沒搞清楚狀況,找了個遠離戰亂的地方暫住。那個村莊比平關山你看到的那些隻有五十号人的村還要小,住了十幾戶,也隻有三十來人,他們很窮,好多人家會生小孩然後賣掉來維持生活……”
“我不愛看,就在山裡建了個房子。”
他省略掉不太好的部分:
“剛建的時候沒經驗,總是白天建了一半,晚上就塌了,或者已經建好頂了,過幾天下大雨就塌了,倒黴得很。”
手底下的小臉揚了個笑,這笑容很淡,他聽見木生問:“房子塌了,那你住哪兒?”
謝林川沒立刻回答。
眼皮上的溫熱沒褪,謝林川一直捂着他的眼睛。木生感到唇上一軟。
謝林川親了他一口,才繼續道:
“我住樹上,或者山洞。還好不是冬天,生點火野外也能火。我不像你,很不招動物喜歡,但同樣也沒有猛獸來給我找麻煩,三天兩頭抓個魚打個野味,這麼活着也算湊合。”
剛剛那個吻以後,木生又把眼睛睜開了。謝林川忍着笑,又低下頭親他,催促他:“……把眼睛閉上,你不閉眼我不講了。”
木生笑了,謝林川感到他很輕地眨了眨,然後乖乖合上眼。
“大約過了很久,将近冬天的時候,我才把房子搭起來。”謝林川接着說:“這次我搭得很結實,漏風的地方也被我堵上了,過冬不成問題。那天我挺高興,拿野味去村裡換了點酒,卻沒想到,回來的時候被一個小孩兒纏上了。”
木生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房子剛搭好就被人打擾,你一定覺得很麻煩吧。”
“沒有。”聽他這麼說,謝林川頓了下,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是挺喜歡小孩兒嗎?”
“嗯。”他看不出木生的神色,聽人催道:“沒什麼,你接着說。”
“那小孩兒樣子我已經記不太清了,隻記得他穿的很單薄,我也是因為這個才把他帶回來的。”
謝林川回想着:
“他父母好像是在村裡做生意的,隻不過就這麼點人,想必做生意也做不起來多少。那會兒都快入冬,這孩子四五歲的樣子吧,隻穿了件單衣,褲子一條腿長一條腿短,看着可憐巴巴的。”
木生接着他的話道:“你就把他帶回家了?”
“嗯。”
木生笑了:“你人真好。”
“……”謝林川動了動捂眼睛那隻手去捏他耳朵:“不是罵我呢吧?”
木生閉着眼睛搖頭。
“那小孩很瘦,我想着,相逢便是緣,不如給他做頓好的。那會兒我廚藝很爛,家裡野味也都沒了,就剩點米跟前幾天換來的雞蛋跟野菜,我就把所有食材做了碗炒飯給他——甚至炒糊了。不過那孩子可能太餓,吃的津津有味的,還誇我做得好。”
“……”木生:“沒想到你記得這麼清。”
“那是當然,”謝林川十分驕傲:“這可是世界上第一個誇我做飯好吃的人。”
木生彎了彎唇角,問:“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