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林川走出大本營,立刻被人抱住了小腿。
抱着他的是個小男孩兒,年紀不大,抱着他也不說話。有個女人緊接着小男孩兒從帳篷裡跑了出來,她手裡拿着件小孩穿的外套,看到男孩居然抱住了謝林川,面上露出了一絲尴尬,連忙趕過來。
“不好意思啊謝隊長,小陽今天不知道怎麼了……”
女人歉意道,一邊低下頭,對着纏住謝林川不放的孩子說:“丁小陽!别給謝隊長添亂!快點跟老師回去睡覺了!”
謝林川愣了一下,想起來,這個女人就是那天他把木生帶走時帳篷裡的那個女老師。
平關山小學的老師很負責,即使下山通道已經打開,但由于傷員優先原則,每天下山的人數實際上很有限。
這些天過去,學校的老師們都選擇留在大本營,等待山路通開後,再跟随大隊伍一起離開山區。
“沒事,”謝林川看到她剛剛從帳篷裡出來,想到她應該已經把孩子們帶回來休息了:“小陽可能是吓到了。”
女老師神色頓時有些猶豫。
謝林川敏銳地察覺到,就問,“怎麼了?”
“……有什麼問題您直接提,我們會盡量滿足您的要求。”謝林川說,“今晚的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是我們的失職,我們會盡快找出火災原因,給您和孩子們一個交代。”
女老師連忙擺手,“沒什麼問題,我們也都挺好的,我也知道放火的人防不勝防,隻是剛剛……”
“截肢的哥哥!”丁小陽急得直接打斷了老師。
謝林川微微一怔。
女老師有一瞬慌亂,丁小陽抱着謝林川的腿,很大聲地繼續喊道:
“截肢的哥哥!我看到他被裝到籠子裡了!”
小孩子完全是喊出來的,聲音很大,一時引起許多人側目。謝林川愣了半秒,意識到他說的是木生,頓時皺緊了眉頭:“你說什麼?”
“剛剛我們回來的時候路過醫療隊,看到……看到有幾個人在運一個挺大的鐵籠子。小陽挺好奇的,我去攔他,結果就看到……”
女老師吞了吞口水,連忙解釋:“……結果就看到,籠子裡裝了個人。”
是保護局的鐵籠。
“看清了是木生?”謝林川開始頭疼。
“是!”丁小陽快跳起來了。
女老師連忙捂住丁小陽的嘴,把他帶到身邊去。
“我沒看清,但是穿的不是那天木顧問穿的衣服,是件墨綠色的上衣。但他們都帶着槍,看着像特警,我就想,可能是抓到縱火的人了吧……”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劉青對謝林川的感情很複雜,謝林川睡覺的帳篷距離她跟學生們的帳篷不遠,她或多或少總能看到他。
在自然災害的吊橋效應下,她有點怕他,又有點喜歡他,也有點想讨好他。
但當她看到謝林川那雙金色的眼瞳時,她就明白,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男人眉目深邃,皮膚白皙,睫毛濃密纖長,是混血兒特有的精緻漂亮。
隻不過平時不仔細看,他臉上的精緻感就會被他肩寬個高的大骨架沖淡。
一個高大的、樣貌出色的男人,處事細心謹慎,卻又能顧全大局,天塌下來能第一時間去頂着,嗓音同樣沉而穩,讓人看到他或者聽到他時,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要依賴他,信任他。
但他其實并沒有親近任何人,就算他很常,這笑容也好像總隔着層什麼,仿佛在他身旁有一層看不見也摸不着的牆壁,沒有人可以真正地穿破它,也沒有人能夠真正地觸碰他。
除了木生。
昨天他抱着蒼白的青年闖進帳篷,嘴上說了聲失禮,眼神卻一點沒有分給自己。
因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位木顧問身上。劉青看到他捏着那人的腳踝,看到那些惡心的傷口——化膿的傷口必然是不好看的,劉青驚吓之餘差點作嘔,謝林川卻仿佛對此珍視萬分。
他待木生,很明顯地與别人不同。
劉青是後來才知道木顧問被打的事的,她知道木顧問好像是得罪了保護局,而謝林川看起來是想要保護木生。
可劉青不想摻合這些。她不想給他惹麻煩,更不想惹到那些帶走木生的人。
她還年輕,身邊還有孩子們,災區天災人禍橫行,她要為自己和學生們考慮。
謝林川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他有些煩躁,幾秒時間内,腦子裡已經過了十幾種讓保護局把木生交出來的的應對方案。
他又開始想木生骨頭上的環。想他胳膊上的青紫。想他念自己名字時,尾音像是消散在空氣裡。
“我知道了。”謝林川看了眼劉青,又把眼神移向丁小陽:“謝謝你。”
丁小陽對他眨眨眼睛。
謝林川轉身大步向醫療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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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了話的少年守在籠子旁邊,任旁人如何推搡,都不肯離開。
帳篷裡點着燈,之前一直放在門口的籠子搬進了屋裡放到角落,透過不算明亮的燈光看去,就能發現,籠子裡塞着一個人。
那人瘦,一個成年人塞進這種大多是養狗用的籠子裡也沒顯得多擁擠,頭發垂下,看不清臉,皮膚蒼白如紙。
裴峰看着一直憂心忡忡地盯着木生的陳默,有些不悅。
少年一身牛仔衣,看着就是個大學生模樣,又是謝林川帶來的人,裴峰暫時不敢動他,但剛剛從醫療隊把木生帶回來的時候陳默對他手下隊員又踢又打,很是讓裴峰頭疼。
他不知道木生是給這小孩灌了什麼迷魂藥,明明他今天才跟木生見了第一面,這人卻護他簡直護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他看起來像是野外幫助主人看家的獵犬,如果不是他還年輕,身體素質也一般,裴峰甚至會以為他是謝林川養在身邊的殺手。
木生倒在鐵籠裡,整個人蜷縮一團,不知死活。
如果仔細看下去,就會發現,他露出的手臂上再次出現了大片的青紫痕迹,深色的衣服後背濕透了,不知道是汗還是血。
按照實驗品遷出協議,木生默認自己接受定期的藥物“治療”,所以他剛剛并沒有反抗。
他心裡也清楚,裴峰隻是依照規矩辦事。
不過将他塞在籠子裡抗走,隻能算作裴總管本人的惡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