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人語氣認真,左右一時半刻也睡不着,鐘昭還真就想了起來。
若在他剛回來的一年多前,有人問他這個問題,他回答時不會有任何猶豫,肯定是除之而後快。
但是現在,想到這一世的江望渡并沒有對他以及他的家人下殺手,鐘昭慢慢有了個新想法。
“我可能會把他關起來。”鐘昭還是無法忘記前世那把紮進自己身體裡的刀是什麼滋味,但不可否認,他現在對江望渡的殺心已經沒有最初那麼重,低笑道,“挑斷手筋和腳筋,讓他隻能待在一間屋子裡,等着我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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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鐘昭帶着自己從秦諒處聽來的消息去見謝淮,但跟平時一過來就有人去通知謝淮,同時一路領着他往書房走的情形不同,今天管家過來給他問安後,愁眉苦臉地問他能不能自己過去。
鐘昭心裡不解,但也沒有刨根究底地問,剛到内院就看見了滿臉不忿跪在書房門外的謝停。
見到這樣的一幕,他腳步一頓,感覺有些驚訝。
跟前世隻是恢複功名成為解元的情況不同,齊炳坤已入翰林,對百姓下手跟對官員下手有本質區别,再加上兵馬司的人一直有意無意地在齊炳坤門口遛彎,謝停基本已經熄了對其下手的念頭。
而跪在庭院中這種懲罰對一個皇子來說又太重,若不是齊炳坤這檔子事,鐘昭想不通謝淮為什麼要這麼對自己親弟弟。
他心裡疑惑,表面卻不動聲色,先行了個禮:“見過甯王殿下。”
“是鐘大人啊。”鐘昭是散衙以後直接過來的,身上的青色官袍都沒來得及換下去,謝停擡頭看了他一眼後擺了擺手,倒沒跟上回一樣出言為難,“半年不見,大人都當上編撰了,本王上次跟你開的玩笑,希望你不要見怪。”
鐘昭搖頭表示自己不會,看了眼書房方向:“端王殿下在嗎?”
“在,就是不想見我罷了。”謝停老大不情願地嗯了一聲,眼珠子一轉,忽然來了主意,“你敲門吧,然後我也順便跟着進去。”
“……”鐘昭想了想,原本馬上要落到門上的手放下了。
謝停斜着眼睛看過去,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什麼意思?”
“回禀殿下,沒什麼意思。”面對前世就已經摸透了脾氣的老東家,鐘昭打從心底就不覺得害怕,不卑不亢地拱手道,“隻不過二位殿下之間的事,下官不敢摻和,還是先走了,明日再來不遲。”
一句話落下以後,他當真轉身欲走,謝停原本跪得就不太規矩,歪歪扭扭這裡動一下那裡動一下,聞言從地上跳起來,抓着他的胳膊質問:“本王讓你走了嗎?”
鐘昭對此絲毫不感到意外,回過頭正要回一句什麼,誰知道正在這時,書房的門忽然被從裡面打開,謝淮滿身冷意地站在那裡,身後還有個謝時澤在探頭探腦。
謝停于是來不及跟鐘昭理論,又蔫頭耷拉腦袋地跪了回去,拖着長音喊了一聲:“皇兄。”
“你先進來。”謝淮免了鐘昭的禮,側過身示意人走進去,随後才看向謝停道,“若再耍小心思,以後都不用叫我哥了。”
說着,謝淮直接将書房的門關上。
鐘昭看着他上下起伏的胸口,看出這人被氣得不輕:“殿下?”
“我這弟弟就是這樣,被我母妃慣得又任性妄為又不成器。”謝淮臉上又冒出了上次代謝停緻歉時的尴尬,長歎一聲,“一連兩次都讓你撞見,本王真是慚愧。”
“怎麼會?”鐘昭順着他示意的方向坐下來,昧着良心道,“甯王殿下隻是年輕氣盛了一點,再大些就好了。再者有您為他引路,想必也不會出什麼亂子。”
謝淮聽罷表情微變,過了一會兒才地笑着說了聲但願如此。然後不等鐘昭開口,就先道:“鐘大人對局勢的推測實在令本王欽佩,簡直像是能預蔔先知一樣。先是會試舞弊一事,提醒本王窦顔伯不适合做主考官,叫我順藤摸瓜地查出了沈觀;後來又提醒本王刑夫人一事,每次都不是無的放矢。”
“殿下謬贊。”如今謝淮表面是在誇他,實際臉上卻沒什麼表情。鐘昭聽出對方口風不對,再開口時便謹慎了些,“下官僥幸,這才在茶莊聽到了一些事情。但不想牽連到了窦大人,下官慚愧。”
提到窦顔伯那檔子事,謝淮搖了搖頭,語氣中帶着厭惡:“拔出蘿蔔帶出泥,他自己行為不檢點,釀下此等大禍,東窗事發是早晚的,如何能怪到你身上?”
話落,像是反應過來自己的情緒不太對,謝淮停了一瞬,再開口的時候語氣便平穩了很多:“至于邢夫人,本文按照你說的派人去留意她了,為着曲青陽被流放,她擔憂女兒,确實每天夜不能寐,但是據探子稱她這幾天好了很多。”
“是嗎?”前世刑珠自女兒走後就沒睡過一個好覺,鐘昭聞言有些訝異,“殿下可知緣由?”
“邢夫人是心病,心病要心藥才能醫。”謝淮若有所指,“兵馬司北城指揮使、兼現南城負責人江望渡,在那天把曲青陽抓回去後,就跟差役說要善待同行女眷,這話傳到邢夫人耳中,她當然開心。”
鐘昭怔了下,最後微微颔首,失笑道:“我當是誰有這麼好心,原來是小江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