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擱在以前,有人告訴她褚庭神君會為愛瘋狂到如此地步,她不罵那人一頓都是輕的。
小仙姬悄悄掀起眼皮,瞄了一眼那雙金線描繪着龍紋的皂色六合靴,她若是遇到這樣的男人,怕是一盞茶的功夫也抵抗不了。
就在她異想天開時,不遠處高台上傳來不輕不重一聲“咚”,小仙姬登時呼吸心跳一并亂了。
不過是茶盞放于桌面的動靜,卻将殿内所有人吓得瑟縮不止。
怎麼忘了這一茬……
小仙姬倒抽一口冷氣,什麼情啊愛啊的,還是算了吧,她可沒有九條命對抗天帝陛下這位愛情攔路虎。
暫且不提貶下凡間如何如何,光是雷劫都夠她喝一壺了。
啧啧,蓮玉上神,我等女人的楷模。
褚庭垂眸看着杯中青山雲霧袅袅升起的霧氣,帶着薄繭的手指細細摩挲着羊脂般滑膩的薄胎玉盞,腦海中的弦卻崩到了最緊,脊背緊到頭皮發痛。
清苦至極的茶水入口索然無味,他緊抿薄唇,眸光流轉,叫人分辨不出情緒。
他不該将蓮玉帶回來,藏于杏林或其他什麼地方都好過回到天庭。
太多雙眼睛盯着,所有人都恨不得掘地三尺尋找他的錯處,他好似一條腿已經跨出懸崖的亡命之徒,一步踏錯就是粉身碎骨。
更錯的是,他居然因為一己私欲,将蓮玉扯入如此陷阱。
念及此,仿若有一隻手掌緊緊箍住他的咽喉,每一次呼吸都像利刃從肺腑中劃過,帶着腥甜的血氣。
茶水見底,他将空杯放于桌上,同一時刻,高台之上的天帝沉沉輕笑道:“果然是年輕人,讓我想起了我年輕時也做過不少荒唐事。”
褚庭立即起身,躬身道:“陛下教訓的是,臣做事魯莽,還請陛下責罰。”
“哈哈,無妨,年輕人嘛,沒點血氣,算什麼年輕人?”
小仙姬聽着二人的對話,心生狐疑。
這麼簡單嗎?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何止小仙姬覺得詭異,褚庭更想不通天帝心中到底是何打算,司命殿的疏漏是在壽宴正當口發生的,天帝既已下令嚴懲不貸,又怎會輕饒?
懸崖之上的褚庭已經看到了自他身後伸出的那雙手,卻不知是要推他進萬丈深淵,還是要救他一命。
“好了,回去吧。”天帝單方面結束了這場問話,而後低下頭揉着殘腿,
見狀,褚庭行禮後退出彌羅宮。
在他轉身的那一刻,一道未成形的法旨浮現于桌案之上。
天帝倏爾仰起頭,望着遠去的修長背影,臉上笑顔漸漸綻開。
像深淵之底永不見天日的淤泥中生出的劇毒荊棘,一旦被其纏上,密密麻麻的倒刺就會深深紮進血肉之中,唯有削骨割肉才能有一線生機。
褚庭剛一踏出彌羅宮,曜辰神君府的仙姬就迎上前來,不消她開口,褚庭的心跳便空了一拍。
“何事?”
仙姬聲音極低,恨不得将舌頭吞進嗓子裡:“蓮玉上神醒了,可、可我們攔不住她。”
褚庭劍眉微收,追問道:“可知她如今在哪?”
仙姬想起蓮玉走之前的那番話,頓時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掉了一地:“她、她去了司法殿,蓮玉上神說她既然做錯事,就甘願受罰,還說……”
衣袖下的手掌緩緩收緊,緊閉的牙關中艱難擠出話:“說。”
小仙姬跌坐在地,肩頭一抖一抖:“還說,請神君莫要阻攔。”
蓮玉踏進司法殿的那一刻,萬籁俱寂。
她一隻腳懸在半空,擡也不是、放也不是,前進也不是、後退也不是。
眼神從一張張眼珠子快要瞪掉的臉上掠過,蓮玉抿嘴笑了笑:“我來受罰,煩請通禀一聲。”
謹言起身就往後院跑,謹行想了想,終是将人請了進來,安置在偏殿後,還吩咐仙侍上了壺茶。
哪裡像是即将受雷劫的犯人,分明是來做客的座上賓。
“什麼?”躺在樹下曬太陽的易牙上神聽完謹言的話後,差點從凳子上摔了下來。
謹言撇撇嘴,對自家上神的慌亂很不滿,青雀上神就不一樣,天塌了都是無動于衷。
“上神,咱們該怎麼辦,你也得拿個主意。”
“這這這……”易牙上神急得原地打轉:“小蓮玉啊,我往日待你不薄,你說你得罪的都是什麼人啊,可是害死了我。”
忽然腦海中靈光閃現,易牙上神抓着謹言:“她是怎麼來的?”
謹言道:“飛來的啊。您問的不是廢話嗎,難不成還是被抱來的?”想起傳言,謹言歪嘴笑了笑。
“不是抱來的就行了啊!”易牙上神低沉的眸中豁然亮起明光:“還廢話什麼,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她不是要受雷劫嗎?八十一道,一道都不能少,快,去請天道降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