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衍宗所在的山頭并不是知名的名山大川，山勢平緩、植被稀疏，山上景緻既稱不上奇絕、也稱不上秀麗。

跟青衍宗這個門派一樣，萬萬千大山中普普通通的一座。

山林中人煙稀少，陳年積腐的落葉有一丈多高，一腳踩上去，宛如爛泥。

蓮玉一不留神小腿便陷了進去，她驚呼一聲，林中鳥雀被吓得撲棱棱飛了起來。

寬大的衣袖倏然從她眼前拂過，蓮玉稀裡糊塗地跌進了一個堅實的懷抱，她手裡死死抓着那人胸前的衣襟，恍惚幾息後才勉強站穩。

“多謝神君。”蓮玉直起身子後立刻拉開二人間的距離，向前走去。

褚庭好似沒聽見這句疏離感十足的客氣話，也一并忽視蓮玉的漠然，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你可知——”

“神君不必說了”蓮玉打斷他，擠出一抹苦笑：“阿清的情況我自然是知的。”

“那就好。”褚庭自顧自道：“怨乃死前執念太深，魂魄才得以留戀人間難以投胎轉世，可山中靈氣式微，已不足以支撐你師弟維持人形。你若是為了他好，還是少來看他。”

聞言，蓮玉嘴角被牽動出不自然的弧度：“天庭、妖族各方勢力波詭雲谲，我隻是一個小小的仙官，不比神君身份高貴。神君若是為了我好，就莫要将我牽扯其中。”

褚庭大步跨到蓮玉身前，将她攔住，沉聲道：“你知道我本意并不是如此！”

褚庭直直看向她，微挑的鳳眸燃着極盛的火，目光從蓮玉身上掠過，燒得她每一寸皮肉受痛發緊。

“平心而論，我雖隐瞞身份，可從未有意傷害你。若是你我二人相識之初我便将一切和盤托出，你還會當我是個普通的神仙一樣，和我相處時談天說地、暢所欲言嗎？”

蓮玉久不言語，垂着眼眸，濃密的睫毛散落下陰影，讓她躲藏其中，無需直接面對血淋淋剖開心腹的質問。

“神君說笑了，您何等身份，先前是我僭越了，不知者不罪，望神君莫怪。”

靜了一瞬後，褚庭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要把四周所有空氣掠奪殆盡，隻有這樣，才能支撐他繼續講下去。

“蓮玉，你非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嗎？”

“我是有私心，但我的私心何嘗不是每一分每一毫都是因你而起。”

“我不想讓你每次見到我都拘謹膽怯，說話前都要在心裡斟酌再三，生怕說錯了一個字。難道這有錯嗎？”

“我想你對着我肆無忌憚地說笑，就像你對着那些膳房的廚子、司命殿的仙官一樣。”

“我所求的不過是你随意拿來對待别人的态度。”

他聲音格外平靜，卻帶着難以抑制的粗重喘息，傳入蓮玉耳中那一刹，仿佛有萬千鑼鼓喧天哄鬧，每一個字都是劃破血肉的利劍，一浪接着一浪湧上腦海。

潮水退去，一切真相大白于天下。

蓮玉張了張嘴，卡在喉嚨裡的話說不出、咽不下。

知道他的好又如何？

即使她也喜歡他又能改變什麼？

姮娥仙子對他情根深種，千百年得不到回應；妖族兩位公主因他争得不可開交，且隻是一個側妃之位。

若說天庭上的褚庭神君為了一個司命殿小仙官蓮玉不可自拔，怕是紅杏要先來摸摸她的額頭，看看她是不是燒糊塗了說的胡話。

念及此，蓮玉心上泛起一陣苦潮，一整碗的黃連都不如這個難以下咽。

可要讓她再說出那些不含溫度、比尖刺利刃更傷人的話，她又哪裡忍心呢？

躊躇幾許，蓮玉委頓道：“神君，眼下司命殿所有人都成了油鍋裡的螞蚱，懇請神君多給我些時日，待來日回到九重天上，我定給神君一個交代。”

良久，蓮玉聽到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此次司命殿弄錯命簿的事，我已派人穩住了瑤池宴上的局面，兩位仙官如今正在曜辰神君府中，待他們二人曆劫歸來，我定會安撫好二人，你莫要太過憂心。”

“嗯。”蓮玉淺淺一福：“多謝神君。”

。

錢老太爺第二日被家人從石林書院處接了回去，杜自華作為救命恩人，也一并被錢家人帶走。

杜家一夕之間從家仆變成了恩人，錢家不僅解除了幾人的奴籍，還為他們置辦了田宅。

錢老爺喜出望外，大擺三天流水席，招待全鎮賓客，杜家全家成了錢府的座上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