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藥看起來劇毒,亦或是他有潔癖,顧寒阙坐到矮榻上,朝她伸出手:“擦幹淨。”
綿苑見狀,從一旁的紫檀盆架抽出白色方巾,在銅盆裡浸濕擰幹了,然後蹲到他跟前,遲疑着捧起他的手掌。
一個動作就透露出她心中的恐懼,小姑娘的眼睫毛都在顫動。
綿苑不曾伺候過男子,不過也給老太君擦過手,隻是大不一樣。
顧寒阙的手很大,指節修長有力,見過他練劍,甭管他是不是真的小侯爺,會武這一點是不作假的。
綿苑什麼都不問,像個小啞巴。
顧寒阙先開了口:“老太君厚待你,你卻夥同外人欺騙她?”
“小侯爺不是老太君的孫子麼?”綿苑擡起頭來,抿着唇瓣道:“侯府的一切你盡可拿去,隻要别傷害老太君。”
正因為老太君待她好,她又是身邊伺候的,最清楚老人家心中在乎什麼。
她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到了這個歲數,更是把身外之物看淡了。
若是孫子都沒了,縱使給老太君金山銀山,她又有何稀罕。
尤其是小侯爺回來後,對孫媳曾孫的渴望,幾乎占了老太君的全部,她盼着侯府熱鬧興旺,希望一家團聚。
綿苑自己沒有親人,能夠體會這份心情,她的爹娘臨死前都在護住她,所求無非是‘活着’二字。
在生死面前,一切都無足輕重了。
顧寒阙許是被說動了,又或者沒有,綿苑看不透他。
他揚聲讓門外的姜涿把麗奴叫來。
不一會兒麗奴就到了,她垂着腦袋往地上一跪:“公子。”
顧寒阙面無表情看着,未置一詞。
跟随進來的姜涿心下一驚,他們平日對主子無需行此大禮,除非……麗奴闖禍了。
“你看見面具了?!”姜涿問道。
前因後果不難推敲,綿苑反應過來後,跟着扭頭看向麗奴,難以置信。
是了,麗奴負責提水的,極大概率發現了顧寒阙的面具遺漏在淨室,卻沒有收走。
明知主子醉酒,還成心把秘密捅出去,是為了……讓顧寒阙弄死她麼?
麗奴有錯就認,跪着把腦袋往地上重重一磕:“麗奴覺得這三人會壞事,自作主張,請公子責罰。”
姜涿眉頭緊皺,道:“麗奴你太糊塗了,也僭越了。”
公子運籌帷幄從未出錯,如他所言,麒麟軒不可能都是自己人,而且公子對老太君頗為敬重,也不願意過于冷硬拒絕傷了老人家的心。
哪怕姜涿對蔓語很有意見,但總得來說,不過是一個心思靈活的婢女,于他們的大計不會有礙。
而綿苑就更罪不至死了,她最可惡的就是打硯,姜涿厭惡這個行為,卻又理解它的存在。
麗奴恐怕比他更恨這一點,因為顧将軍對她有恩,隻是她忘了,不知者無罪。
鮮血從麗奴的額頭上滲出,她一動不動,那張燙傷的面孔神情木木,好像不會痛。
顧寒阙最終沒有處置她,隻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再有下次,我會把你送走。”
“麗奴不敢了。”她跪趴在地上,又擡起頭直直看向綿苑:“公子既然留下她,麗奴願幫忙盯着。”
綿苑連連搖頭,甚至往後躲了一步。
她是發現了,麗奴跟她接觸過的丫鬟都不一樣,多半是手中沾過鮮血的,她真怕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我吃了毒藥,劇毒……”
這話說出來,仿佛毒丸成了保命丹。
“從今日起,她是本侯的貼身侍婢。”
顧寒阙一句話,決定了綿苑的命運。
當晚便吩咐姜涿,去把綿苑的房間從西廂房挪出來,到寝室旁的偏房安置,就近方便使喚。
姜涿沒有二話,領命而去。
畢竟是小侯爺,身邊需要婢女才方便,而麗奴臉上帶傷不宜在外人面前露出,光靠姜涿自己就有點分身乏術了。
他是主子信任之人,明面上的事私底下的事全給包圓了,而因為易容的原因,更衣梳頭也不能假手于人。
如今有個綿苑幫忙,自然再好不過。
顧寒阙沒讓綿苑回屋收拾東西,倒不是怕她膽大包天洩露秘密,而是眼下這副模樣——
驚吓後的眼皮泛紅,軟糯小臉一陣恍惚,屬實破綻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