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亞沒有把格雷諾領回自己的小木屋子,她按照記憶裡上次走過的九曲八彎的路線,終于反過來摸到了這個瘋子的住處。
當然,這其中不乏有多次走錯,還是格雷諾他這個屋主人及時出聲才不至于迷了路。
倒也不是艾米莉亞不歡迎對方來她的家作客休息,隻是因為那位公爵家的大總管用騷包顯眼的馬車如此高調把自己護送到家,在鄰裡街巷可是出盡了風頭。
無論其存在是否有故意的心思,接下來一段日子裡她的住所估計是會被不少眼睛給盯着。
雖然這會兒的法國經過了啟蒙運動,女性的自由得到一定解放,然而作為公衆人物又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艾米莉亞雖不怕流言蜚語,但是她實在擔心格雷諾會遭遇到人肉調查。
就直覺來說,艾米莉亞敢百分百确定這個瘋子的手絕對不“幹淨”......自己還有許多見不得光的事情要“請”他來做,不需要在細節上埋下任何讓她敗北的隐患。
隻是經過一番理性權衡後,當真正踏入這雜草叢生好似荒廢的破院子時,艾米莉亞實在忍不住皺起眉頭來。
“我記得自己應該并沒有苛刻你的工資吧?”她微微側目,目光詫異地看向身旁自己親自攙扶着的男人。
主要是上次自己也來過這裡,尤記得印象裡這個瘋子雖然生活條件稱不上優渥,居住環境比之她差了一大截,但至少還保持着最基本的整潔與秩序。
可如今,落葉堆積,牆角藤蔓肆意攀生,背陽陰暗處長滿了濕滑的苔藓,眼前所見像是主人出遠門幾個月未歸被遺棄多時的舊宅,連空氣中都浮動着潮濕腐敗的味道,讓人難以将此與一個天才調香師的住所聯系起來。
被問話的格雷諾眼神此時還停留在兩人肌膚的相貼處,微微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隻是說話的語氣明顯有些生硬:“哦,沒有。最近我暫住在了朋友家。”
這個理由倒也說的過去......艾米莉亞擡頭,若有所思地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麼。隻是有潔癖的她仍舊娥眉微蹙,略顯艱難地從枯黃腐葉叢中踩過,随之腳下傳來一聲聲低啞濕潤的碎響。
對艾米莉亞所有一系列生理反應有所感知的格雷諾,這才緩緩回過神來。
他垂下視線,緩慢似是有些不舍地将手從她溫軟如玉的臂彎中抽出,動作輕得近乎虔誠:“我去開門,然後迅速打掃一下,請在院子裡稍等。”
客人突如其來的造訪,主人的住所卻淩亂尚未來得及整理,這種輕微的局促與尴尬,艾米莉亞完全能夠理解。
她點了點頭,站在原地沒動,目送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初冬涼風習習,天色漸暗,黃昏的霞光灑落庭院。眼前的景緻雖荒廢冷清,卻未染人類痕迹,反倒帶着幾分難得的純粹。
哪怕是這般凄清的畫面,落在艾米莉亞眼中,卻别有一種詩意的美。
她那根長期緊繃的神經,竟也在此刻不自覺地松了下來。
純粹的自然景觀在未來早已稀缺,更别提她有多少機會,能這樣安靜地站着什麼也不想。
帝國研究所的日子,從來是按秒計算的:做不完的實驗,永遠堆疊的文書,兩點一線,規律到令人窒息。
如今這落後混亂将至的時代,雖說失了以往每月的發明指标,卻多了些人與人之間權力的勾心鬥角。
這般想着,艾米莉亞閉上眼,任由這股初冬的涼意從指尖緩緩爬進心頭。直到——
一縷溫熱的氣息悄無聲息地掠過她的耳垂。
并無實際的觸碰,卻帶着極其隐秘的侵入意味。
艾米莉亞沒有動。
某個正在靠近的存在,此刻正壓着呼吸,悄無聲息地探入她的感知範圍,帶着小心翼翼的不動聲色,試探她是否警覺。
他站在她身後,像一隻嗅到獵物的孤狼,本能地屏息伺機。
靜默,執拗,甚至帶着一絲病态的專注。
而艾米莉亞則有些惡趣味地耐心數着數,看這個瘋子理智的狀态能持續多久。
因此,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内,兩人都保持着這樣肌膚相差幾毫米的距離。
她聽着身後男人的聲音從輕微喘息,逐漸變得粗重。呼吸最初是輕的,和此刻院子裡初冬的風,除卻溫度不同外,幾乎别無二緻。可很快,那氣息變得黏稠、發熱,一聲接一聲,從他費力壓抑的喉嚨深處傳出。
艾米莉亞能感受到格雷諾死死盯着自己的後頸,全身繃得像弦,一動不動。她甚至能想象他眼裡那種亮得發瘋的光,猜測那團極力克制的癡念,是如何在皮囊下慢慢掙脫。
于是,她繼續數數,語氣故意慢吞吞地,猶如在逗弄一頭困獸。
艾米莉亞知道,他越沉默、越喘不過氣,就越危險。而她的嘴角,也随着格雷諾身體顫栗的幅度,一點點揚起,越來越大。
終于,在男人即将失控的前一瞬,他那心心念念的缪斯,忽然回頭。
兩人的唇不偏不倚地擦過,輕得幾乎算不上觸碰,然而又真實得無法忽視。
“請問,我現在可以進去屋子裡了嗎?”她問。
格雷諾瞳孔驟然放大,那些來不及收斂的失态,全數落進艾米莉亞眼裡。
她的目光潋滟,紅唇上揚得更深了幾分。
女人的神情若無其事,好像絲毫未察覺方才的暧昧。
意識到這一點,格雷諾先是輕輕地呼出一口氣,緊接着,便是狂喜。
唇上的溫度沒有散。
他知道,那不算真正的接觸,可偏偏就那一瞬,左胸膛處某個地方好像被撕開了一個小口。
她轉頭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晚了一步。
他沒法退,也沒想退。
她知道他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