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被迫中斷。

我不知道其他情蠱會展現出什麼特性，但我養的情蠱好像和傳說中的情蠱有些不同，于是我寫信寄往靈蠱寨，打算問一問烏蘿。

信件一去一回，要花費不少時間，但我卻不能等了，我已經迫不及待去見慕懷因了——我不知道該叫他師尊，還是叫他慕懷因，他單方面要和我斷絕師徒關系，可我還沒同意，算斷絕嗎？

北境一如他所說的那樣，冷得需要每時每刻都運轉靈氣禦寒，而且一路走來有不少妖獸襲擊隊伍，但都被我一一擊退。

再往前，便是人界的最後一道防線，修士軍隊都紮營在此。

風中夾雜着霜雪，刮過我的耳廓，這股寒意竟會讓我覺得懷念。

“景燦師弟！”來人穿着厚重的大氅，領口圍着一圈毛茸茸，頭頂戴着毛邊帽子，朝我快步走來。

我把飛馬的缰繩遞給旁邊的弟子，轉頭看去，最先對上的是青黛師姐那雙熟悉的眼眸，亮得像一對紫葡萄。

“師姐……”我忍不住哽咽，發生太多事情了，我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向她說起。

然而從我身邊極快地竄過一道紅色的身影，沖到青黛師姐的面前，抓着她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掃視了一遍，還推着她在原地轉了一圈，确認她的完好無損。

曲涵松了一口氣，低垂着腦袋，嘴裡念叨着：“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青黛師姐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曲涵，又踮起腳尖看向我，示意我快說點什麼。

我走到他們的身旁，問青黛師姐：“現在魔界的情況如何了？”

青黛師姐跟旁邊的修士說了幾句，讓他安置好我們帶過來的隊伍，然後引我們去她的營帳說話。

路過的修士看起來精神面貌還算不錯，會和青黛師姐打招呼，但他們打完招呼後，便紛紛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而且是一種非常古怪的眼神，不像是恨屋及烏，反而是在看什麼新奇的異獸。

這比當着我的面，指着我鼻子罵我還讓我不自在。

“他們為何這樣看着我？”我小聲詢問青黛師姐。

青黛師姐掀開營帳的簾子，溫暖的熱氣夾雜着藥草的氣味撲面而來。

她示意我們随便坐，然後轉身去給我們燒水。

我和曲涵兩個人也沒客氣，自覺地替她把滿是藥材的桌子分類整理好，翻看到一半的藥典放上書簽，放置到一邊。

“景燦，你傷好了嗎？要我再看看嗎？”

“沒事，已經好全了。這趟來，梁師叔還給了我不少丹藥。士兵若有需要，就分發下去。”

“現在戰況如何？”

“除了最開始那波打得激烈，死傷不少，後面都是小打小鬧了。以及……”青黛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們派去的探子說，懷因仙尊已經當上魔尊了。修士被抓之後，倒沒有遭受什麼虐待，隻要回答幾個問題，就把人放回來了。”

我皺起眉頭：“這不對勁。魔族會這樣好心？”

青黛師姐笑了笑，給我和曲涵端來兩杯茶。

營帳内就兩張凳子，她讓我和曲涵坐了，自己斜靠在桌邊，單手捧着熱茶吹氣：“很古怪吧？但如果你知道他們問什麼，好像也不出奇。”

“問什麼？”曲涵問。

青黛師姐意味深長地說：“問‘景燦’長什麼樣子，喜歡什麼，性格如何。如果能夠準确描述，或是畫出你的樣子，就能把人放走。”

我垂下眼眸，想到那日無意間借用母蠱看見的場景。

“那次派去的探子在仙門大比的時候見過你，給他們畫了畫像就回來了。現在人人都在猜，你師尊是不是想到你會來北境，打算搞通緝令。畢竟這種‘針對’，過于明目張膽了。”青黛師姐說。

我搖了搖頭。

青黛師姐明白我的意思，低頭喝了一口茶。

曲涵一臉擔心的樣子，說：“難怪修仙盟會這麼爽快地放過你了，大概是希望用你去和魔軍交換和平。那玉牌能調遣的人說得好聽是你的軍隊，難聽點就是修仙界的眼線。真是的，又不是去和親，用得着這樣嗎？”

我的眼皮跳了一下。

青黛師姐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用紙包着的糖，丢給曲涵，又摸了摸他的腦袋，笑眯眯地說：“哎呀，我們家曲涵腦袋變靈光了呢！”

曲涵耳朵微紅，氣呼呼地說：“你一聲不吭跑來北境的事情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青黛師姐裝模作樣地躲在我身後：“景燦你看他，好兇。”

我看着他們兩人打鬧，積郁在心口的煩悶消散了不少。

以前，我們也是這樣的。

有朋友真好。

插科打诨過後，話題又繞了回來。

“景燦，你打算怎麼辦呢？”青黛師姐問。

曲涵也端正坐姿，看向我。

我握着手裡的茶杯，下意識攥緊。

“我要去魔界找他。”我頓了頓，補充，“自己一個人。”

“不行！”曲涵第一反應就是要阻止我，但被青黛師姐按住了肩膀，強行把他按回凳子上。

青黛師姐收起剛才開玩笑的散漫，語氣溫和，問題卻相當犀利，像是溫柔的刀子，一記又一記地捅在我的心上，她說：“你就這樣去嗎？仗着你是懷因仙尊前徒弟就不會有魔族敢傷害你？且不說他現在對你的真實态度如何，至少在外界看來，他會把你一個人丢在修仙界，臨走前還捅傷了你，顯然是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魔族會怎麼想？

“他們隻會把你當作戰利品，一層層往上送，還沒送到懷因仙尊的面前，你就已經被明裡暗裡壓榨虐待過一輪了。你以為你會完好地抵達他的面前嗎？魔族是什麼東西，你殺過這麼多魔，你還不清楚嗎？”

“這些……我當然知道。”不必她提醒，我都知道。

正如以前的廖進來到滄瀾宗，想要向慕懷因禀報宿炆是魔，也需要在山腳下等待機緣。

不是人人都能這麼輕而易舉地見到他。

現在的我想要見到他，還需要經過無數道門檻。

“你不知道。”青黛師姐看着我的眼睛，表情嚴肅，“你以為慕懷因會在你露面的時候立刻就感知到你，會像以前一樣來接住你，待你如從前一樣好。

“可是景燦，你沒有一點點懷疑過為什麼他會生出心魔嗎？生了心魔的慕懷因，還是你認識的那個完美無缺的慕懷因嗎？如果是，那麼你很幸運，你什麼都不會失去，還能帶着和平回到修仙界。如果不是，景燦，你的下場會比你想象的還要慘。”

或許是她的語氣不同以往，嚴厲得空氣都凝結了，就連曲涵都看出了氣氛不對，出來打圓場。

“應該不會這麼嚴重吧？他畢竟是景燦的師尊，他們當了幾十年的師徒，難道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青黛師姐做了個深呼吸，說：“就是太有感情了。生了心魔的修士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執念徹底成魔，幹出不可理喻的事情。你記得我們曾經遇到過一位特别愛牡丹的修士嗎？因為他養的那朵牡丹被路過的小童摘了一片花瓣，他就入了魔。殺了小童不夠，還殺了他全家，屠了整個鎮子，用他們的血肉來滋養他的牡丹花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