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吾的眼睫顫了顫，眼睛緩緩睜開。

身體還有些酸痛，但和昨晚相比已經好了多半。

白發青年手撐着地坐起來，靠在牆邊，仰頭看着清晨的微光，這才有了劫後餘生的實感。

他深深呼吸着，擡起手臂，将手心朝着陽光，指縫中的陽光亮的晃眼。

厄吾怔怔地看着陽光，感受掌心的溫暖，第一次對活着産生實感。

原來他真的存在。

厄吾所追尋的價值是正确的，他學到了第一個意義——存在。

【我在呼吸，我在觸摸，對我來說這就是存在。】

不需要用宇宙的角度去看待自己，從自己的角度去感受世界，連空氣都煥然一新。

他站起來，再次向西邊出發。

一路隻用雙腿太慢，厄吾來到金屬回收廠，想找找有沒有适合普通人的代步工具。他趁晚上溜進去，但翻了大半天，厄吾發現所有完整的裝備都被壓縮機壓成片，隻有零碎的金屬零件放在箱子裡，亟待處理。

他找到一大塊滑闆，四個輪子，頓時有了一個好主意。

厄吾四處尋找，在即将被處理的傳輸軌道上找到推進器。白發青年爬到頂層橫梁上，嘴裡叼着手電筒，順着繩索滑到傳輸軌道上方，險而又險撈到了推進器。

厄吾帶着這些配件離開，将它們組裝好，一個帶有推進器的滑闆完成。它的輪子能收起來，在雪地和沙漠行進。

厄吾踩在滑闆上，果然比跑步快了不少。經過一處斜坡時，滑闆速度增加，帶着厄吾飛一樣往下沖。

周圍街道迅速向後退去，風吹過他的頭發的面頰，厄吾張開手臂，感受這一刻的自由。

不用被迫學習入道，不用在規定時間完成任務，不用被困在學校的四面牆裡，不用面對其他人的壓力，不用被人生必須幹什麼困擾……

他可以按自己的想法選擇下一條路，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可以為了自己想要的天地努力。

厄吾學到了生命的第二個意義——自由。

他從早晨滑到傍晚，才打算休息。厄吾吃着營養劑，打開從金屬廠淘到的移動網絡，将終端連上。

因為公用網絡會暴露厄吾的行蹤，他從一開始就關了。移動網能轉移ip，把他的位置定到其他星球。

厄吾點開灰度的聊天框，和他分享喜悅：

【灰度！我從學校逃出來了！】

——【哇！真的嗎？】

厄吾發現不對，看到“灰度”已經改變的ip，白發青年抿唇：

【你不是灰度，你是誰？】

——【……哎？我是啊，阿吾你在開玩笑吧……】

【灰度是社恐，從來不會在線和我交流。我發出的消息隔天才會回。】

——【……】

——【好吧好吧，沒想到因為這種理由暴露，太搞笑了哈哈哈！】

【你怎麼有灰度的賬号，快還給他。】

——【唔，這個恐怕辦不到呢～】

厄吾以為對方還要繼續盜号，沒想到看到對方回複：

——【因為灰度已經死了。】

厄吾猛地站起來，營養劑撒了一地。

【……這個玩笑不好笑。】

——【沒開玩笑啦，賬号就是灰度給我的，他拜托我死後僞裝他和你聊天，為了不讓你知道真相。真是感天動地的友情啊～】

厄吾鼻子一酸，捂住眼睛。

緩了好半天，厄吾才問：

【他怎麼死的？】

——【好像是新作品沒人看，還被人盜走抄襲，抄襲的在你們那邊火了。灰度在這邊沒辦法，又掙不到錢，幹脆自殺。】

厄吾神情悲恸，深深吸氣，重重按下——

【是誰】

對方說了一個名字，又說：

【你要複仇？灰度應該不希望吧，不然也不會向你隐瞞。】

見厄吾不理會，對方又發來灰度的遺囑：

【吾友厄吾親啟：

對不起阿吾，我實在堅持不下去了。

抄襲的打擊是一方面，現實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我看不到希望了。

寫出《悟道》後，我被流放到神棄星域，做着勞改。這裡比傳言更加恐怖，人的命在這裡不是命，每天我周圍都有認識的人死去。

這裡沒有思想，沒有生氣，每個人臉上都是死氣沉沉的麻木。面對管理者強大的道能力，我們根本無法反抗。

我太無力了。

這個國家從上到下全都出了問題，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一個都不要信，尤其是帝國的那位，他的真面目太可怕了，偏偏外面的人被蒙在鼓裡，一無所知……

我不确定要不要告訴你這些，太沉重了，能把一個人壓垮。我隻希望你能活的幸福，在這苦難的世界裡，你是唯一的光明。

阿吾，如果你看到這封信，不要為我難過。那時，我已經抵達所希望的新世界。所以阿吾不用再管關于我的事，我希望你也能到達自己向往的世界。

——你的朋友，灰度】

厄吾看到信的一半，眼淚開始默默流下。等讀到結尾，早已泣不成聲。

他唯一的朋友，離開了。

厄吾緩了很久很久，因為情緒失控，不得不默念《悟道》：

【鄰居家夫妻，

又在因為家務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