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公司樓下，邱弈将順路買的馄饨遞了一份給保安室的大爺。

“喲，又來通宵寫稿呢？”大爺笑着說。

“不通宵，一會兒就走。”

“都這麼說，哪個不是到天亮才走，一天天給我熬的。”

“您老當益壯，想吃什麼夜宵千萬别客氣，讓他們給您點。”

大爺笑罵了一聲：“外賣吃着健康啊？讓他們趕緊寫完了趕緊走。”

“哎！”邱弈轉身進了電梯。

每年節目錄制期間包括臨近的這段時間，是脫口秀演員最賣力創作的時候，不管寫得出來寫不出來，坐着幹熬這個流程是少不了的。

邱弈這個點進門，大辦公室裡也不冷清，還有好幾個人正坐在筆記本前面，瞪着屏幕發呆。

他走到兮兮旁邊，把幾袋宵夜放到她桌上。

兮兮頭都沒回，聞着味兒往前傾了傾身子，捏着袋子邊緣扒拉開看了一眼，失望地嘟囔：“不是烤串啊——”

“熬夜就清淡着點兒惜惜命吧，”邱弈說，“你們自己分一分。”

“哦，”兮兮往後一靠，就着椅子順勢滑到邱弈身邊，仰起頭小聲問，“來找夢夢姐啊？”

她戴着寫稿必備沒有度數的大框眼鏡，仰起的一張臉被眼鏡襯得更小，臉色因連續熬夜有些蒼白，看起來特别努力，但鏡片後的眼睛沒有絲毫疲憊，又大又亮，寫滿了對八卦的熱情。

“啊，”邱弈低頭瞥她一眼，“你夢夢姐找我呢，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嗎？”

“還能是什麼事兒啊，裴思賢惹的呗。”

“他又做什麼了？”

“來了個電話傳達親切慰問，”兮兮捏着嗓子模仿裴氏獨家的陰陽怪氣，“知道你們三笑傳媒現在挺不容易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收購價好談。”

邱弈“啧”了一聲。

“不是，這厮真想收購我們啊？”

“假的，裴總犯賤呢。”

“哦……”兮兮略一沉吟，“那他這症狀挺嚴重的啊。”

邱弈笑了笑：“夢姐聽了什麼反應？”

“氣壞了呗，”兮兮擡手比劃，“從辦公室裡沖出來，我們幾個連拉帶勸的才沒讓她出這個門。”

“多久了？現在應該冷靜下來了吧？”

“大概有兩個小時了吧，”兮兮笑着糾正，“也沒不冷靜啊，一臉平靜地說要宰了裴思賢那個癟三呢。”

邱弈沒忍住笑：“行，我去勸勸你夢夢姐，殺人犯法，為了個癟三不值得。”

兮兮拉住他的衣袖，起身去拿了個養生壺遞到他手裡：“早就泡好了，你給端進去吧。”

于是邱弈端着養生壺走進唐夢女士的辦公室。

唐夢在辦公桌後擡起頭，盯着他手裡的一壺菊花茶，眯了下眼睛。

邱弈幹笑：“大晚上的，喝點清熱去火的有益身心健康。”

兮兮這壺茶泡得未免太濃了，邱弈坐在唐夢對面，抿了一口，覺得七情六欲都給滅了一半。

他把茶杯放下來，用特心平氣和的語氣說：“跟那姓裴的犯不上……”

唐夢擡起手示意他打住：“不是找你來說這個。”

邱弈奇了：“那說什麼？”

一個晚上能發生那麼多事嗎？

唐夢直接切入正題：“你上次說的不參加節目錄制，我不同意。”

邱弈愣了一下：“為什麼？”

“不是時候，”唐夢說，“幾張老面孔都走了，你再不出現，觀衆會不适應。”

邱弈想了想說：“今年的新人實力都挺強的，我們這行又不是隻靠幾個老人撐着，看得是内容。”

“那怎麼夠？兩檔節目一打開，人都上那邊去了，觀衆自然跟着跑，誰還有耐心來細細甄别我們的内容？”

兩檔節目指的是《脫口秀之夜》和裴思賢公司做的《逗個樂兒》。

《逗個樂兒》是今年剛上的，裴思賢暗箱操作，從他們這兒挖了好幾個已經成名的脫口秀演員過去，還不遺餘力地把宣傳做得滿天飛，很有點後來居上的意思。

邱弈無奈：“你其實還是被裴思賢刺激到了吧？”

唐夢捏拳：“不要臉的東西，挖我的人，拆我的台，我要是還沒反應，趁早埋了得了。”

邱弈好脾氣地給她續上菊花茶：“不至于，生氣歸生氣，你咒自己幹嘛？”

唐夢不喝，企圖煽動他的士氣：“你得上台，要讓所有人知道，雖然流失了幾個老演員，但主心骨還在我們這兒。”

邱弈不為所動：“要不你上台吧，我覺得你才是我們的主心骨。”

“……”唐夢一不留神被氣得噎了一下，擰着眉審視他，“你怎麼回事？再也不想上節目了？”

“想轉幕後了，專心給他們改改稿。”

唐夢對這種屁話不屑一顧，翻了個白眼說：“那也不是現在，等你年老色衰了再說。”

“……？”

邱弈還想說點什麼，唐夢的手機響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

唐夢看了一眼手機，沒回，将手機一翻蓋在桌面上，推到旁邊。

“何況，”她接着說，“你辦的那遭瘟事兒不得拿到台上講講嗎？”

邱弈馬上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麼，皺了皺眉：“還要講什麼？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表面上是解決了，但在觀衆心裡還沒解決啊，”唐夢勾起嘴角，“向來好脾氣的脫口秀前輩為了女新人毆打觀衆，原因是什麼，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内幕？觀衆也很好奇啊，等着你親自說一說呢。”

認識多年，邱弈了解唐夢，知道她脾氣火爆卻不失狡猾，更熟悉她耍心機時的表情。

他歎了口氣說：“你是要我公開彙報一下麼？對不起，觀衆朋友們，是我一時沖動了，都是誤會，現在雙方已經達成和解，請大家持續關注我司演員的作品。”

“裝什麼蒜呢！”唐夢一拍桌子，“這事的起因你跟兮兮都含糊其辭，我懶得跟你們較真，花點錢息事甯人就算了，但編個段子上台講講，用幽默消解一下負面影響不過分吧？又不是讓你一五一十地陳述事實。”

邱弈沒說話。

“你不講就隻能兮兮講，”唐夢看着他，“你理應比我更清楚，沉默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講開了，靴子落了地，才不會有人一直惦記着這件事。”

邱弈還是沉默，但唐夢知道他妥協了。

黑心資本家險勝一局，還沒來得及樂，手機又響了，連着兩聲，收到了兩條消息。

唐夢假裝沒聽到，吹了吹已經不怎麼燙的茶，喝了一口：“哦對了，還有一件事……”

邱弈連忙打住她：“姐，夢夢姐！差不多得了，您饒了我吧！”

唐夢笑了：“行了别演了，沒讓你做什麼，就是告訴你一聲，這次邀請了韓哲來參加節目，他同意了。”

邱弈有些意外：“他不是向來不參加綜藝麼？你們開了多少通告費？”

“跟其他人一樣啊，這玩意兒得講究公平。”

“我換個說法，你們使了什麼招，人怎麼突然就肯了？”。

唐夢笑得奸詐：“簡單，就跟他說，邱弈老師盛情邀請。”

邱弈“嘶”了一聲，頭都開始疼了：“夢夢姐，咱有必要這麼不擇手段嗎？”

“注意一下你的措辭，這叫一切以節目的質量為先。”

邱弈無言以對，給她豎了個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