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幹瘦的中年男子名叫劉穩,滿身補丁,氣喘籲籲的将木棍放到了地上,來到了劉勤的跟前,從他懷裡摸出了兩串銅闆,放到了櫃台上:“掌櫃的,這有五十文,你算算劉勤昨個在這花了多少銀錢。不夠的,我先欠着,等過幾日一定還。”
劉勤掙脫開初六,罵罵咧咧地對秦婉兒道:“那日我搶你銀錢沒得手,還被你送去牢房關了幾日,被獄頭打了幾鞭子,一來一回算扯平了。那你和那位小公子打我的賬怎麼算?”
“你個混賬東西,給我閉嘴!”劉穩大吼一聲。
衆人皆被劉穩的大嗓門吓了一跳,怔愣之際,劉勤抓過櫃台上的銅闆,轉身就跑:“這是我娘的救命藥錢,你個老頭子,是想害死我娘嗎。”
“給我站住!”劉穩拾起木棍,追了上去。因着跑的太急,被門檻絆了下,直接趴到了地上。額頭觸地,破了皮,血順着臉流了下來。
初六也顧不得去追劉勤了,忙将劉穩扶了起來。
一個飽經風霜的中年男子,就這麼坐在食肆裡放聲痛哭起來。
看的秦婉兒心酸不已。下一刻,她就跟着落了淚,止都止不住。
初六還以為秦婉兒被吓着了,趕緊擋在了前面。
劉穩抹了把臉上的血,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飯錢,改日我一定會送來的。”話落,他擡腳向外走去。
“且慢!”秦婉兒急忙追了上去。她怎麼可能讓劉穩自己離開,她可不想一直抹淚!
這事,她是管也得管,不想管也得管。此時此刻,她既同情劉穩,又同情自己。
路上,秦婉兒和初六硬拽着劉穩去找郎中止了血,包紮了下額頭上的傷。在劉穩的勸阻聲中,兩人又親自将他送回了葫蘆巷。
葫蘆巷又宅又擠,是南街有名的窮人巷。
秦婉兒和初六跟着劉穩左拐右拐,走了大約一刻鐘,終于在一個斑駁的木門前停下了。
院子裡的人許是聽到了動靜,木門從裡面打開了,一個約八九歲的小姑娘探出了頭。她身後還跟着個消瘦的矮個子婦人。
李氏看到門外還站着兩個生人,一愣。再看到劉穩包紮起來的額頭,以及布上的血印,忍不住咳嗽起來:“這是咋了?”
“先進屋,”劉穩一把将女兒抱了起來,招呼着秦婉兒和初六進了院子。
入目就是三間正房,及院中間的兩棵柿子樹。
院子雖不大,但目之所及皆明亮幹淨。就連屋檐下挂的幹辣椒都碼得整整齊齊。
再看李氏,一身粗布衣,也打了補丁,洗的都磨毛發白了,但幹幹淨淨。頭發絲也梳的一絲不苟。臉色雖蠟黃,但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溫柔講究。
小姑娘的衣服也是半舊,卻沒補丁,紮了兩個丸子頭。見秦婉兒在看她,她抿唇一笑,白淨的臉蛋上露出兩個甜甜的梨渦。看起來就招人喜歡。
秦婉兒拿出了口袋裡的糖塊,塞給了小姑娘。
李氏端了兩碗紅糖水過來,得知劉勤搶了銅闆跑了,劉穩頭上的傷是追劉勤時摔倒磕的,急的落了淚。
又得知秦婉兒就是秦記食肆的掌櫃時,李氏不住的道歉,說她沒管教好孩子,都是她的錯。
小姑娘劉溪幫自家娘親擦着淚,也跟着哭了:“哥哥昨天帶回來的雞肉,是我沒忍住吃了。爹娘心疼我,又氣哥哥,一口都沒吃。你們要抓人的話,就抓我吧,我吃的最多。”
秦婉兒聽着,再次紅了眼眶。她安撫着劉溪,李氏卻因為太過傷心,在一陣劇烈的咳嗽後,一時沒喘過氣,昏了過去。
“孩他娘!”
“娘!”
劉穩和劉溪驚呼出聲。
秦婉兒也被吓了一跳。
劉穩将李氏抱進屋後,飛一般地跑了出去。
葫蘆巷盡頭就有一家醫館,裡面的郎中常給李氏治病。不多時,劉穩就将人請來了。
郎中把過脈後,又施了針:“我早就說過了,你夫人的咳喘之症雖麻煩,也有的治,就是需要的時間長,你這隔三差五斷藥,就是華佗在世也治不好。”
悠悠轉醒的李氏急忙道:“不用不用,我沒事,啥藥都不用吃。”
郎中搖了搖頭,就收拾藥箱了。
“郎中你開藥吧,藥錢我來付。”秦婉兒話音落,除了初六,其餘人都怔了下。
“使不得使不得,”劉穩和李氏反應過來後,齊齊開口。
秦婉兒沒理會,執意讓郎中開了藥。
待郎中離開,劉穩“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秦掌櫃大恩大德,下半輩子我當牛做馬定會報答。”
秦婉兒忙将人扶了起來:“劉叔安心照顧嬸子便是。”待李氏病好了,劉穩安心,她心裡也就舒坦了。至于他那個混賬兒子劉勤……秦婉兒隻想再狠狠打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