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攤開手,一雙黑黝黝的眼睛轉動着盯住那片不老實的黑影。
“把助聽器還我。”
助聽器挂回耳朵,與此同時,惡鬼的聲音也傳入耳中。
祂極為惡劣的低笑:“病殃殃的小鳳凰,也敢與惡鬼謀皮。”
失去人類這小小的工具,連聲音都聽不清,也敢闖進封印。
他知道自己帶出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想到師追辛闖進封印時的場景,惡鬼如毒蛇吐息,忍不住“嘶嘶”笑了起來。
面色蒼白的青年周身浴血,濕漉漉的像是被沾濕的紙人,無力的跌坐在地上,他聽不見、看不見,脆弱的脖頸被惡鬼掐住把玩。
封印被他激發,他投身其中,像是一隻浴血重生的小鳳凰。
惡鬼猝然陷入沉思,下一秒,無數影子猝然拉扯出極為銳利的角度,化作無數紙片貓貓猛地向四周逃竄。
師追辛神色淡淡的挂起助聽器,手中不斷掙紮的一段黑影猛然逃竄,無數黑影交融碰撞在一起,化作一片淡薄的紙片貓,無聲“喵喵”大怒。
紙片貓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被刻意剪掉的一段耳朵飛速扇動,“哒哒哒”小馬駒似的在他腳邊蹦跳,無聲發出咆哮。
師追辛挂好助聽器,将一架眼鏡架在鼻梁,略顯模糊的視線終于變得清晰。
他将落灰的店鋪重新整理,路過那個年老的紙人時,他腳步微頓。
沒多久,一隻新的紙人代替了它,它被規整好,整整齊齊的疊放進箱子裡。
師追辛在後院的桃樹下挖了個大坑,一捧一捧的蓋上土層。
老店是前店後院的自建屋,開了幾十年了,突然換了店主。
然而并沒有什麼人會關心這件事。
周圍的鄰居看到他開門也不打招呼,而是轉過臉,像是避諱什麼般,默契的安靜一瞬,壓低了數遍聲音。
所有人的視線在觸及店名時,都會下意識的安靜沉默。
隻因師追辛經營着一家金紙店,或者更準确一點,是一家賣喪葬用品的小店。
——吉祥殡葬。
一家開在火葬場附近的殡葬店。
紙片小貓跳到師追辛的肩膀,化作一片淡薄的陰影,悄然遁入他的腳下。
師追辛垂眸,腳下的影子被光拉得極長,遠遠的擴散成一團,邊緣卻清晰鋒利,割裂出極為恐怖的一面。
一道陰影挂在他的腕間,他膚色蒼白,唯有淡淡的經脈映出皮膚,崎岖蜿蜒在瘦弱的手背上。
一轉手,又紮了一圈白花圈。
适合紮鮮花的手紮了花圈,他眉目沉靜,脆弱的紙片在他手裡綻開了花。
上色紮圈,描墨寫字……
惡鬼忍不住卷住他的胳膊:“身體被僵化成這樣,想活下來,隻靠斬妖除魔攢功德可不夠,小鳳凰。”
祂撥弄過師追辛垂到下巴尖的發尾,聽障的耳朵必須要戴上工具;祂蹭過師追辛的眼尾,厚重的鏡片是人類衡量出來的度數。
聽不見看不清。
可憐的、病殃殃的小鳳凰。
師追辛動作微頓,他轉過頭,猝然眯起眼睛,隔着鏡片,眼尾上挑起醉人的弧度。
“不靠功德,怎麼能讓你蒙蔽天機出封印?怎麼能讓你幫我治病續命?”
何為功德?
功德就是人一生的功過在天道系統核算的分值,做好事加分壞事減分。
不好不壞的普通人拿着正數功德轉世輪回,壞事做盡的妖魔挂着倒扣的功德被天道斬殺。
斬壞妖、除惡鬼,等同于用信用耗盡的紅名換取通緝獎金。
師追辛需要用這筆“獎金”來換取想要的東西。
“惡鬼”輕蔑至此,也要依靠師追辛身上的功德才能走出封印。
祂古怪的低笑一聲,紙片貓貓抖擻着身軀,得意的拉長身軀,近乎是有一隻三米高的怪物靠近青年從而落下猙獰的影子。
祂獨獨霸占了師追辛的影子,肆意的拉伸身體,附着在他身上,貪婪舔舐着青年瘦弱可憐的身軀。
祂勾掉師追辛的助聽器,惡意在他耳邊低語。
這一回,師追辛不靠工具清晰的聽見了惡鬼的聲音。
“我們各取所需。”
師追辛偏頭,耳垂上莫名泛起的绯色顯得極為靡亂缱绻。
養鬼成患。
在他與鬼攪合在一起的瞬間,大概隻有這個詞可以完整的形容他。